鄭修明五六十歲,留著山羊胡,身穿正式官袍,正帶著六名屬官以及隨從走進大會現場。
所有人都很意外。
武盟絕不可能獲得朝廷支持。
這方世界,自古以來,江湖與官府就存在微妙的平衡關係。
皇權不下鄉,江湖不入市,武林有一套自治體係,隻要不影響朝廷秩序,江湖人之間打打殺殺,官府一般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不會管的。
千年來,江湖人雖不羈,但是大多遵守規矩,不輕易觸犯朝廷的底線。
為何門派遠離世俗。
都隱居於名山大川?
就是幾千年養成的默契!
隻是大景一朝出現了鬆動,而隨人口和生產力的發展,疊加朝廷掌控力變弱、熱武器等新力量的出現,朝廷對武林的約束進一步降低。
故國術之風盛行。
各大城市遍地武館。
有很多武館背後就是大派。
可武盟這樣的龐然大物還是太誇張了。
它既完全的入世,有成熟商業模式,廣泛的民間影響力,又具備不遜色頂級宗門,甚至更強的凝聚力和實力,絕對是一個前所未見的怪胎。
若是有變。
隱患無窮。
或許正因如此。
明麵上必須加以安撫。
才派出一個大員前來做做樣子。
當然來了就是客。
武盟自是表示歡迎。
這年頭朝廷連年戰敗、割地賠款、醜態百出,導致權威大大降低,民間反帝反朝廷思潮橫行,可依然沒有人會小看一個布政使的權勢與影響力。
鄭修明的到場。
隻會讓武盟聲威更甚!
鄭修明對餘曉拱手道:“製台大人本想親自到場觀禮,無奈公務繁忙無法抽身,故特意命令本官代替參會,還請餘先生見諒!”
餘曉客氣說:“鄭藩台日理萬機,能抽空捧場參會,足以讓武盟上下倍感振奮!”
大景官場文化十分講究,對上級不能直呼官名,對兩廣總督這樣的封疆大吏,下級官員一般尊稱為“製台大人”。
這“製台”是總督彆稱,源於總督掌管地方行政和軍事大權,有“總製一方”之意。
布政使也是大官。
日常口語稱“藩司”。
而正式場稱“藩台”更顯尊重。
“本官對餘先生也是早有耳聞,梅縣單槍匹馬一夜剿滅二百土匪恍如昨日,今天又做出如此石破天驚前無古人之舉,真是令人感歎英雄出少年。”
“藩台謬讚了,請入座共敘!”
午時到。
儀式開始。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舞獅舞龍好不熱鬨。
幾位武林泰鬥,數位各界名流,先後發表講話致辭慶賀。
嶽青鬆大聲道:“接下來,有請餘盟主,宣講武盟綱領,以及武盟的目標與願景!”
眾人紛紛鼓掌。
餘曉還沒來得及起身。
突然一陣嘈雜,從外麵傳了近來,與此同時響起了鐘鼓嗩呐,像是恰好有一支送葬隊伍經過。
“怎麼回事?”
林破雲站起來滿臉怒容。
儀式剛到關鍵時候,卻有人奏送葬挽歌,這不是存心搗亂又是什麼!
“什麼人。”
“這麼大膽子!”
“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搗亂!”
“……”
各界名流詫異。
而記者們則顯得很興奮。
隻覺有重大新聞素材要來了!
外麵奏樂越來越響,隻見一支上百人組成、披麻戴孝的送葬隊伍,掛著大大的“奠”字,抬著一口大棺材向大會現場而來。
這又是什麼情況?
現場各界名流都看呆了!
“放肆!”
幾十位老師傅怒發衝冠,同時從座位跳起,擋在了送葬隊伍之前。
“盟主!”
“好像是驚濤武館的人!”
“估計是為了汪龍淵的事而來!”
“……”
餘曉坐在座位上。
他麵色如常隻是點了點頭。
說實話,這場大會要是一帆風順,沒有出現一丁點幺蛾子,那反而才讓他覺得驚訝。
送葬隊伍有四五十名青壯。
為首者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
此人乃是驚濤武館的少館主汪景龍,也就是老館主汪龍淵的兒子。
四品血氣。
是省城武林有名的高手。
汪景龍催發血氣吼道:“餘曉,殺人償命,還我爹命來!”
“混賬東西!”
嶽青鬆、林破雲、熊偉都是大怒,第一時間攔阻。
林破雲怒斥道:“汪龍淵之死,純粹咎由自取,而且死有餘辜!”
熊偉也道:“飛葉武館以及乙末舊賬,我們還沒找驚濤武館算,你有什麼臉麵跑到盟主麵前哭喪!”
“真是恬不知恥!”
“無恥之尤!”
“趕緊滾!”
“今天,老夫不想沾血,否則你死定了!”
其他館主、大師出言斥責。
“嗬嗬,這麼多老前輩,竟聯合欺壓一個晚輩,這場麵真是好生難看,原來這就是武盟的作風嗎?”
一個略顯尖利的聲音,從驚濤武館隊伍之中傳來。
“誰?”
“滾出來!”
老師傅們自是大怒!
一位皮膚黝黑、滿臉橫肉的大漢走出。
“是萬鯊幫的副幫主黃大元。”
“萬鯊幫的人也來了!”
隻見黃大元身邊跟著二十條大漢,滿身草莽氣息,腰間都彆著手槍,一看就不是善類。
嶽青鬆冷笑:“你們這些洋人走狗,竟還有臉出現在這,真以為我們不敢動手嗎?”
“你嚇唬我可沒用!”
黃大元:“想汪老館主一世英雄,不僅死得不明不白,還要受你們冤枉汙蔑,真是讓人心寒。”
“你胡說!”
“汪龍淵之死咎由自取!”
“而他與伱們萬鯊幫乾得肮臟事我們也已經查出來了!”
“此事,我武盟,絕不會善罷甘休!”
“……”
黃大元掏了掏耳朵:“空口無憑,有證據嗎?”
嶽青鬆、普洪皆麵色難看。
唯一的人證葛盛已被滅口了。
現在他們還真沒有足夠有力的實證。
“那就是沒有咯,既然沒有證據,憑什麼汙蔑老館主?依我看,你們武盟無非是一群結黨營私、恃強淩弱之輩!”
黃大元哈哈一笑:“我猜驚濤武館的汪館主、狂風武館的葛館主,為人正直不想與你們同流合汙,所以遭到了殘殺,我猜得對嗎?”
聽此顛倒黑白之言。
老師傅們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哪怕明知場合不宜見血,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將這賊人大卸八塊。
“怎麼?”
“想動手!”
萬鯊幫的幫眾連忙掏出手槍,滿臉緊張的與武道盟對峙,但這幫人也知道,光憑這點人這點槍,可應付不了眼前局麵。
“住手!”
鄭修明站了出來。
“原來是鄭藩司,您出現的正是時候,請鄭大人為汪老館主洗冤。”
鄭修明麵露為難之色。
他輕咳了一聲說:“你們武館幫派之間的衝突,隻要不涉及到其他人,就屬於江湖武林內部之事,而江湖有江湖的自治規矩,隻要不破壞秩序,朝廷也不好插手。”
看似是踢皮球打太極、甚至是包庇武盟。
細思卻另有所指。
“哈哈哈,鄭藩司所言有理,既然連鄭藩司都這麼說……江湖事江湖了,那就按江湖規矩來辦吧!”
黃大元問:“汪少館主以為如何?”
“這仇我非報不可!”
汪景龍雙目血紅當眾暴喝:“餘曉,你在省城開館,想必知道這裡的江湖規矩,開館前任何一位省城武師都可以代表武館發起挑戰!”
“而殺父之仇,更是不共戴天,我要與你生死鬥。”
“即分高下,也決生死!”
“你可敢與我一戰!”
全場皆驚。
終於圖窮匕見了!
眾人都把目光落到餘曉身上。
餘曉始終坐著沒說話靜觀事態發展。
當聽到汪景龍的這句話,臉上卻是露出一絲笑容,端起茶淺酌一口,先潤了潤嗓子。
然後。
說了第一句話。
“有點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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