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舊報紙上明晃晃那個奪人眼球的標題所吸引。
“昔日豪門大少再一次被無情的現實拋棄。”
典燃煩躁地翻看裡麵以調侃嘲笑的語氣編撰的內容,氣得狠狠一把將這張見鬼的報紙撕碎,丟進了一旁的垃圾筒。
很久沒和外界接觸了,想不到一個多月前的報紙還在大肆宣揚自己打工被開除的新聞。
他在心中憤憤地咒罵著:“也不道是哪個傻逼拿舊報紙來故意惡心我。”
離典家破產,他老爸典騰輝被活活氣死,距今已經過了三個多月。
那個不學無術,整天隻知道花天酒地,惹事生非的豪門大少也在一瞬間跌入深淵。
投資失敗,公司破產,家產充公,負債過億,令碌碌無能的典燃一時間疲於應付。
但為了生存、為了活著,往昔的囂張大少開始嘗試著找工作養活自己。
人隻有被逼到絕境才能看清自己,典燃悲催並絕望地發現,自己除了吃喝玩樂亂花錢外,根本就不具備生存的技能和吃苦耐勞的精神。
身體素質差的一匹,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精細活不會乾,力氣活乾不了,公司進不去,打工沒人要。
送外賣,超時被投訴,最後把電動車賣了還不夠賠老板的。
幫人跑腿,迷路加送錯,管人借的二手自行車還丟了。
忙活一大圈,錢沒掙到不說,連自己唯一的一部手機也被房主搶走給抵了房租,最後將他給掃地出門。
這些就是報紙上報導的內容,說實話,還真沒有亂寫,就是語氣中充滿了批判和鄙視,說的就像他罪有應得似的。
身無長處又一無所有,人生至暗時刻,典燃想到了自殺。
但生來膽小的他既懦弱又怕死,想找坑他的人討公道,又沒有那個能力。
想苟延殘喘的活著,又發現乾啥啥不行,而且走到哪兒都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
實在走投無路,想在公共廁所躲一宿的他,恰巧碰到正為招不到保潔員而發愁的廁所承包人餘哥。
天無絕人之路,這事巧了,兩人一拍即合。
於是乎,典燃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一名清潔工,專門負責給這間公共廁所收拾衛生。
工資是一天四十塊錢,晚上還能在休息間蹭個睡覺的地方,並且還完全避開了那些雙盯著他的眼睛。
世界往往就是這麼奇妙,正當典燃以為避開了那些盯著他的眼睛,過上平靜生活的時候,眼角被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是閃光燈,嗯……你給我站住,把照片刪了。”
偷拍他的是一個穿著休閒運動裝的年輕人,他大笑著邊跑邊舉起手機開啟了直播模式。
“哈哈兄弟們,這回可讓我給掏上了,看到沒,是典大少,典燃典公子,打賞有沒有兄弟們。”
雖然是大清早,但關注這個年輕人的粉絲有不少,評論區回響熱烈。
“主播牛逼,這都能把他挖出來,我說這一個多月找不著他人,原來掃廁所去了。”
“典大少威武,大隱隱於廁,佩服佩服。”
“潛伏我都不服,就服典公子的屎尿屁。”
“小子乾的不錯,給你刷個飛機,多播一會,我幫你擴散一下,讓大家都樂嗬樂嗬。”
播主:“感謝我明哥的飛機,哈哈哈,禮物不要停,閒著也是閒著,我就當溜狗了,再溜他幾圈。”
典燃上氣不接下氣,彎腰扶在膝蓋上,頭上大汗直冒,體力真心不行,早就被酒色掏空。
“你……你給我站住,有能耐……彆……彆跑。”
年輕播主嘻皮笑臉回到典燃十步遠的地方,不停挑釁。
“來呀典公子,咱倆再玩一會,我放你一百米怎麼樣?”
“我……你想怎樣?把照片刪了,有事……好商量。”
“你說照片啊,可以刪,沒問題啊,你求我,求我,我就刪。”
典燃氣息喘勻了一些,發現播主手機攝像頭正對著他,閃光燈還亮著。
“你在乾什麼?”
“當然是在直播啊典公子,全城的少爺公子都在找你呢,這波潑天的富貴被我接住了,哈哈,靠,你還來……追不上,氣死你,哎,感謝趙公子送來的火箭。”
咬牙又追了十幾米,典燃真跑不動了,索性停止追趕,被人直播耍猴,有意思麼。
不理那個播主的挑逗,他忍著氣一路慢慢往回走。
幾分鐘後回到公廁,發現門口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瘦得像狗似的中年人正黑臉瞪著他,眼神凶狠。
“你他媽一大清早跑哪去了?廁所臟得一塌糊塗,一連十幾個投訴電話全都打到我這來了,你是不是覺得這裡沒你就不行了?”
典燃指著播主,慌忙解釋:“沒有,沒有啊餘哥,那個……你看到那小子沒,他偷拍我,我追出去了。”
年輕播主舉著手機對著典燃恏臉拍,毫無顧忌的分享給直播間的粉絲們,嘴裡還不時解說。
餘哥就像沒看到手機似的,對著典燃狂噴。
“你以為你是誰,大明星啊?拍你咋滴,一個掃廁所的臭保潔,讓你入境是幫你增加人氣,給你打廣告,還特麼不樂意,我看你是掃了幾天廁所,飄了啊。”
典燃表麵不敢分辯,心中罵開了花:“我飄你媽啊,掃廁所值得驕傲嗎?”
被餘哥當著直播間觀眾的麵罵了個狗血噴頭,典燃低著頭一聲不吭,他不敢也不能反駁,他現在很需要這份工作。
可惜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餘哥罵了十多分鐘,意氣風發,揮斥方遒,過足了領導的癮,最後總結性發言。
“那什麼,鑒於你工作態度不夠端正,嚴重影響了市民們的如廁體驗,我決定不再錄用你,交接一下工作,以後這裡的保潔工作就由老李負責了。”
“什麼?啥意思,我被開除了?”
典燃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老子忍了半天氣,就換來這麼個結果。
什麼影響市民如廁體驗,純屬扯蛋,大清早有幾個上廁所的,明明餘哥領來的人就是來頂替他的好不。
不是,我就問,現在打掃廁所的活都這麼卷了嗎?
餘哥嘴角泛起鄙視笑意:“對,你被開除了,現在請你立刻馬上滾出我的廁所。”
神他媽你的廁所!
典燃怒道:“行,老子正不想乾了呢,把工資給我結了,我馬上走。”
餘哥輕蔑道:“你腦袋讓門擠了,接到這麼多投訴,你知道對我們保潔公司名譽造成了多大影響嗎?
不罰你就不錯了,還想要工錢,對了,工裝送你了,臟不拉唧的,給狗都不穿,趕快給我滾蛋。”
那麵被人一直恏臉直播,這邊兩個人虎視眈眈,典燃不想再多事讓人看笑話,心中歎息:“看來這半個月工資是打水漂了。”
經曆過世間的冷漠,典燃自知沒有和餘哥對抗的資本,隻能低頭認倒黴,逆來順受,收拾東西,在頂替他的老李的監視下,將僅有的一件洗得發黃的白襯衫換上,背上破舊的背包走出公廁。
那個年輕的播主沒走,還在外麵直播,看來是不會輕易放開到手的流量。
典燃低頭不理他,既然管不了,願意跟就跟吧。
反正也沒啥目的,他隨便選了個方向就走,心中卻在感慨偌大漁海卻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滴滴……”
有人在他身旁按車喇叭。
轉頭一看,一台敞篷跑車在他身旁緩緩前行,車上坐著一對年輕男女。
開車的男人低矮銼胖,一臉猥瑣笑意,女的長的很是精致,五官清秀撩人,就是妝化的有些鮮豔了些。
看清兩人是誰,典燃更加不敢抬頭,反而加快腳步前行。
豔妝女人:“哎喲,這不是典大少嗎,怎麼了,假裝不認識?”
典燃不說話。
轎車不緊不慢和他並行。
豔妝女人:“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做了虧心事不敢麵對我?”
典燃皺眉歎了口氣,停下腳步認真道:“對不起曼婷,一直沒聯係你是我不對,但我沒辦法再給你更好的未來,所以……”
徐曼婷冷笑道:“所以你一消失就是三個月,然後一見麵你就要對我提分手,是這樣嗎渣男?”
典燃看了眼一直沒吭聲,但卻以促狹眼神欣賞這一切的昔日“好兄弟”“好哥們”“好跟班”霍森。
“曼婷,我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給你想要的幸福,我不想耽誤你的未來,你值得擁有選擇更好生活的權利。”
徐曼婷尖聲冷笑:“你可要點臉吧典燃,說這話你不臉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麼偉大呢,還敢說不耽誤我。”
“早三個月前你家破產的時候你怎麼不和我說,不接電話,玩失蹤,人間蒸發,你家那點破事全世界都知道了,以為就我徐曼婷人傻好騙,不知道是不是?”
直播間裡的吃瓜群眾紛紛發言。
“這個典大少真夠渣的,都破產了還瞞著女朋友。”
“典型的自私自利,損人不利己。”
“不過要是換成我,可能也不敢向女朋友坦白說自己破產了吧。”
“哼,那個徐曼婷說的沒錯,不說就代表沒破產嗎,紙包不住火,遲早都得知道。”
典燃嘴唇顫抖,蠕蠕道:“我承認我自私,那時候我害怕你接受不了離開我。”
“哼,說的好像現在我就能接受得了似的,你就是自私,想綁住我,真是天真,我當初和你在一起就是為了能享受高質量的物資生活。
既然給不了我了,就應該早些告訴我,害得我找了你一個多月,白白浪費我的時間。”
“你找過我?你不嫌棄我破產,還想和我在一起?”
典燃沒來由的心中竟升起一點點期冀。
“喂喂喂,收起你那自作多情的眼神,彆想多了,我找你隻是想拿回放在你家彆墅裡的名牌包包和衣服,可不是要和你再續前緣,你也真是個掃把精,把自己家虧了不說,還連累我也被人追債。”
“幸虧我命好,有貴人相助,不然就被人賣到國外當小姐去了。”
今時不同往日,典燃死死捏著襯衫衣角,無力反駁徐曼婷的刻薄,眼神轉向看戲的霍森。
“看樣子你們已經在一起了,不管怎麼說,你我曾經也是兄弟一場,你能替我照顧曼婷我很高興,我真心祝福你們的未來,小森,我……”
粗暴的打斷典燃,徐曼婷極儘尖酸刻薄之能事。
“小森也是你叫的,認清現實吧典燃,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爺呢,你現在就是一個混身散發著酸臭氣味的廁所清潔工。”
“不怕告訴你,我們就是看了直播特意過來找你的,我想和你說,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事實證明,你根本就配不上我,沒有你我會過的更好,今後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聽明白了嗎?”
說完,徐曼婷當著典燃和直播間過萬觀眾的麵,故意向霍森獻上香吻,毫無羞恥之意。
直播間風向開始轉變。
“我去,劇本有點反轉,這娘們挺物質啊。”
“物質沒毛病,但你就這麼赤裸裸的當著前男友麵和他的好兄弟親嘴,這真的好嗎?”
“講真,我有些同情典公子了,家道中落,被戴了綠帽,還被前女友當麵羞辱,要換我,絕逼忍不了。”
“主播再給個近景特寫,這家夥親的,哎呦喂。”
二人這種恬不知恥的極儘羞辱,看得典燃直反胃,終於忍無可忍。
想當初他也是高高在上專門羞辱欺負彆人的主,這時腦子一抽,欠嘴說了一句話,立時令徐曼婷和霍森顏麵掃地,惱羞成怒。
“徐曼婷你現在的表現,讓我想起了當初,你像狗一樣跪在我麵前擺動著尾巴討好的場景,至今仍記憶猶新,真的好賤哦!”
話說出來,典燃心痛快了,嘴也痛快了,可倒黴的肉體卻承擔了所有,他沒想到霍森出門竟帶了兩個保鏢。
在被保鏢胖揍追打的過程中,典燃慌不擇路橫穿馬路,一個沒留神,就被一輛疾馳而來的跑車給狠狠撞飛了。
血泊中典燃看到的最後畫麵---冰冷的地麵,紅色的跑車,尖叫的車主,慌亂的人群,還有折斷的腳踝和手臂,以及,裂開腹部中泉湧而出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