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檀足足陪了祖母一個多時辰,直到前方遣人來請她去宴席,才戀戀不舍地起身離開。
出了老夫人的文居院,她先往梅苑走,“去祭拜下姨娘牌位。”
迎冬卻道:“方才桂嬤嬤告訴奴婢,老夫人派工匠給姨娘重新打了牌位,讓娘子下次歸家時再行祭拜。再者,娘子如今貴為世子妃,梅苑正在重新修整,攔住了進不去。”
聞檀心裡有所疑惑,祖母開明不糊塗,卻總是並太不情願她去祭拜生母,這次乾脆連宗法都不顧了。
前院又催促得緊,隻得暫時放下重重心思。
人一走,屋內聞老夫人不自覺泛起愁來:“一個病秧子,一個懶蛋,將來日子該怎麼過?”
桂嬤嬤勸誡:“為今之計,還是儘快讓世子妃儘快生下麟兒。她手裡有錢,又有聞家撐腰,下任世子之位依舊會是您曾孫子的。”
心裡有牽掛,聞老夫人精神瞬間好了大半,鬥誌昂揚地吩咐道:“讓小廚房燉碗補湯送去前院,另外,拿紙筆來。”
她要給娘家去信,圓心大師素有神醫之名,托關係讓其見見薛泗雲,說不定就把他給醫好了呢。
前廳。
男女分開入席,三房女眷齊聚一堂。
當聞檀踏進廳堂時,聲音遽然消弭。一雙雙目光打量她,似要將她看透。
“五妹妹今日熏得什麼香?”二房的嫡女聞雅月笑吟吟地上前來,打破了僵局。
聞檀從前雖不愛與姐妹們玩樂,但從無齟齬。而且她好命嫁入侯府,順帶提高了姐妹們的身價。
不少人都圍攏過來說笑。
“的確跟五姐閨閣中經常熏的冷梔香不太同,氣味更清洌香醇些。”
“五妹在香道上向來心靈手巧,興許再過幾日,盛京都要流行此香了。”
聞檀有好東西不愛藏私,早早叫迎冬多做了幾份,正好分發給姐妹們。
“這是侯府的鵝梨香,要是覺得味好聞,下次我回娘家時多帶些來,給姐妹們添趣。”
鵝梨香融合了鵝梨、沉香、檀香等諸多名貴香料,小小一顆店鋪裡便要賣上十兩銀子。
聞家眾姐妹平日裡用得起卻也舍不得常買,聽聞檀這麼說,頓覺窩心。
她們圍繞著聞檀笑鬨。
另一端,聞鶯周圍的位置卻空了大半。
她養氣功夫足,一臉含笑地望著那邊,長姐風範十足。捏著玉杯的指尖,卻用力到泛白。
二娘子眼神微動,捅了捅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五姐姐快來我旁邊坐,你雖嫁入侯府,但按娘家規矩,未出閣的嫡長女仍為尊。”八娘子仗著年紀最小,嬌憨地朝聞檀招手。
一時間,花廳中空氣冷寂不少。
八娘子像是察覺不到似的,看著聞檀笑出一對小虎牙,“快點來嘛,我都好久沒見五姐姐了,咱們姐妹好好親香。”
大房幾個庶女年歲都差不多,翻年二娘子就要十八了。大梁朝雖然流行閨女晚嫁,但十八以前一定是說親了的。
為了讓嫡母尋一門好親事,姐妹倆拚命巴結劉氏母女倆。
聞檀自然不會自降身份,與大娘子養的一條狗爭論所謂的尊卑位分。
倒是聞雅月開口解圍:“五妹妹貴為世子妃,理應上座。”
同為嫡女,她素來瞧不起大娘子那套虛偽嘴臉。
在場姐妹都清楚,這樁婚事是如何來的?虧得她居然還想壓五妹妹一頭,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五姐姐當上世子妃,就不認娘家姐妹了麼?”八娘子輕咬嘴唇,眼裡登時攛了兩泡淚。
聞家雖然底蘊足,但姐妹眾多,資源有限。為了往上爬,人人都不是善茬。
迎冬柔靜的眉眼變得冰冷,上前兩步,字字鏗鏘有力:“禮不可廢!出門前,世子妃原想偷懶隨娘家舊例,可世子偏說“若縱容尊卑不分,明日禦史就該參嶽家治家無方了”。
八娘子若真想與世子妃平起平坐,還是等未來姑爺封了侯爵再說吧。”
從前八娘子一行人就領教過迎冬的利嘴,不敢招惹聞檀。如今再次回味,除了憋屈的應是,依舊無旁的話可說。
八娘子更是羞愧地掩麵離席。
至於二娘子憎恨、大娘子冷厲的目光,聞檀壓根不在意。
她漫步到席麵最前方,一路朝大娘子逼近。
大娘子聞鶯心裡陡然冒出陣陣冷汗,屁股卻堅定地坐在凳子上,抬起下巴高傲地盯著她,心裡想好了應對之策。
若是聞檀非要搶占自己位置,她正好借機發難,鬨到男賓那邊去,讓她在侯爺與世子跟前落個咄咄逼人的惡名。
想到風光霽月的薛泗雲,聞鶯輕咬嘴唇,心中百感交集。
她也曾傾心過他的。
要怪,就怪他短命。
但那般神仙人物也不是聞檀能配得上的。
聞檀一步步往前走,姿態閒適,所有人都繃緊脊背,慢慢屏住了呼吸。
路過聞鶯身邊時她腳步忽然一頓,垂著薄薄的眼皮睥睨下來。
如此近的距離,聞鶯正好看見她雲鬢間支禦造累絲嵌紅寶步搖,猛地扯裂了帕子。
那原是父親為她出嫁準備的厚禮,如今卻成了庶妹發髻間最不起眼的點綴,幾乎壓得她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嫡長女喘不過氣來。
隻是一個兩息間的小插曲,在外人看來,聞檀走得慢,腳步一刻兒也沒停,蓮步緩緩越過所有人,入座主位。
所有姐妹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聞檀她怎麼敢?
她簡直膽大妄為,純屬小人得誌!
“那是母親的位置,即便你貴為世子妃,難道連孝道都不顧了?”聞鶯臉頰已從紫紅轉為青白,心中更是笑話庶妹極其愚蠢。
彆看今日她風風光光的歸寧,華服之下,指不定身上都是被那位老祖宗教過規矩時留下的淤痕。
聞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著,愈發義正嚴辭:“我聞家詩書傳家,怎會教出一個沒教養的東西來?還不趕緊從主位上滾下來。”
她聲音清亮,透過屏風傳到男賓那邊。
很快,聞秉鈞遣人過來問話。
聞鶯故作痛惜地講訴聞檀如何不忠不孝,末了,她抬起眼皮,勝券在握般,本以為會看到聞檀瑟瑟發抖,六神無主的模樣。
卻看見對方單手支頜,眼皮子未曾掀一下,可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掌嘴!”
迎冬帶著侯府侍女上前,一左一右扣住聞鶯,而後揚起巴掌扇過去。
啪!
不僅扇懵了聞檀,也把聞訊趕過來的劉氏驚得失聲尖叫。
“混賬東西,仗著侯府威勢就在娘家隨意打罵嫡姐,你就不怕禦史彈劾嗎?”
劉氏想要衝過去保護女兒,卻被侯府侍女擋在外麵,眼睜睜看見聞鶯臉頰被扇腫了,氣恨得幾欲目眥欲裂。
“聞檀,你個毒婦還不趕緊叫人住手。”
“難道你要手足相殘嗎?”
“天子腳下,侯府仗勢欺人,我就不信沒人能治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