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英明!”薛芳凝拍上一記馬屁,“若大哥封了大將軍,定給您請個誥命回來。”
“兆豐的軍功竟大到能封上將軍!好好好!不愧是我薛家好兒郎。”薛老夫人大喜過望,看向庶長孫的目光頓時變得無比熾熱。
薛兆豐謙虛地說道:“盤老將軍私底下告訴孫兒請了頭功,但封賞旨意沒下來,勿要聲張。”
歸寧侯滿意地捋起胡須。
“你說得對,”薛老夫人愈發慈眉善目,轉頭眉梢一挑,厲聲吩咐眾人:“都給我繃緊了嘴皮子,千萬彆壞了兆豐的大事。”
所有人齊齊應諾。
彎下去的腰杆兒重新挺直了,薛老夫人再也無所畏懼,徹底撕下臉皮,“來人,即刻去拿族譜來。”
含恨的視線掃向薛泗雲,聲音也愈發擲地有聲:“明璋,聞氏閨中就傳出懶惰的臭名來,豈能擔任世子妃?”
“讓她做妾,已經算是便宜她了。”
“今日你必須做出選擇,難道你要為了聞氏而背棄祖宗嗎?”
薛老夫人步步緊逼。
無論薛泗雲如何選,都會落得個不忠不義不孝。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個死局。
所有人都等著看笑話。
本該站在薛泗雲那一端的羅夫人,為了心中那點娶高門貴女的隱秘期望,默默垂首拭淚不做聲。
屋內的氣氛幾乎是凝固了。
偏偏聞檀臉上端莊的淺笑不變,薛泗雲一下一下的撥著檀木珠子。
這對新婚夫婦養氣的功夫默契十足的好。
直到薛老夫人氣急敗壞,即將破口大罵的時候,薛泗雲才懶懶開口:“老祖宗到底是半路乍富,從商賈女到歸寧侯府貴人,眼皮子還是那麼淺,大概真是出身決定氣度。”
這番話像針一樣紮進心中,薛老夫人險些被氣撅過去,眉眼間的羞恥與難堪掩都掩不住。
“混帳東西!”
“若真論出身,按照《世家錄》來算,倒是你我高攀不上聞氏。”一腳把高高在上的侯府踩進泥裡。
其餘人還未回過神來,歸寧侯腦門已冒出許多細汗,心中同樣難堪異常。
聞家百年清貴,而薛家祖上卻是鄉下泥腿子。家族底蘊不足,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為此,幾代下來族中子弟相看的都是清貴末流,此番若不是聞家逢難,還沒資格夠的著這門親事。
“夠了!”再說下去,薛家遮羞布就要被這個逆子徹底扯開了。
“讓他繼續說!”薛老夫人雙眼充血,拍桌而起,抄起廳堂中央禦賜的那柄承載侯府三代榮耀的禦賜金刀來。
這位養尊處優半輩子的老婦人,仍舊改不掉骨子裡那點市井潑婦氣息,動不動就動粗。
薛泗雲直視老祖宗的眼睛。
比她足足高了兩個頭,天然就有一種高高俯視的威勢。
薛老夫人動作猛地一頓。
眼前這個靠著軍功一步步從京畿衛爬到天子近衛的孫子,哪怕虎落平陽,仍然讓她心中生懼。
薛老夫人又恨又惱,再次揚起手。
陰測測的笑聲再次於耳畔響起:“老祖宗既然著急去死,可彆拖累孫兒。直接將孫子從族譜上除去,我夫妻二人自立門戶。”
嗬嗬!是薛老夫人氣得大喘氣的聲音。
薛泗雲忽然伸手徒手握住金刀,鮮血順著掌心淌下來。
紅檀佛串染了紅。
他徒然反手一轉,揮動金刀斬斷檀煙,插進廳堂中央“忠孝傳家”的匾額。
伴隨著薛老夫人幾近猙獰的麵孔,那一聲聲低啞莫測的聲音緊牽著所有人的心跳。
“聞家眼下是逢難,可數百年間門生遍地,姻親關係根枝縱深。也不知誰好心慫恿老祖宗,竟敢撕破臉皮去得罪聞家?”
他歪起腦袋,不嫌事大地吐出幾個字:“真是一窩子蠢貨!”
眼下秋高氣爽,歸寧侯卻汗流如瀑。
八千台嫁妝足以證明聞家的誠意,以及對此庶女的重視。輕賤她,便是得罪整個幽州聞氏的麵子。
破船尚有三千釘,幽州聞氏曆經兩朝五代,豈能輕易倒在江南科舉舞弊案中。
尚且,他心知肚明,這場舞弊案是皇子們權勢爭奪的籌碼,目的是為了引聞家戰隊。
歸寧侯府是堅定的保皇派,聞家與侯府結親,未嘗不是給當今一個隻忠君的信號。
當今還沒有要對世家揮手的意圖……
薛老夫人這個深宅婦人看不清朝堂局勢,一臉的不以為意。
“一個清貴之流,朝中又無重臣撐腰,難道還能對抗侯府權勢不成?”
“想脫離門戶,我先砍死你個逆子。”
驀的,祠堂外傳來一道綿裡藏針的戲謔聲:“喲,咱家來得真不是時候。這是發生了何事,老夫人要對病重的孫子動粗?”
眾人齊齊側眸。
隻見管家領著一位穿紅貼裡的內侍朝這邊走來。
這位身份可不簡單,正是禦前侍奉的海公公。
“快備香案,定是陛下賞賜兆豐的旨意到了!”薛老夫人喜上眉梢,重拾往日的高高在上。
她迅速整理好衣冠,親昵地握住庶長孫的手往外走。
芳姨娘母女倆緊跟其後,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一路上皆是恭維聲:“兆豐此番立功,陛下是不是要冊封他為將軍?一門兩將,這可是何等風光!”
“將軍最低是四品大官,大哥就能為芳姨娘請誥命回來,芳姨娘日後不必再看其他人臉色了。”
“大哥他日要是……也能順理成章!”
所有人一窩蜂往廳外走,唯獨聞檀與薛泗雲被擠到最後麵。就算有人想起來,也不會在意。
一個是前途無量的庶長子,一個是太醫斷言活不過兩月的嫡子,他們自然地趕緊去巴結前者。
迎冬心疼自家娘子被這樣欺負,氣得眼眶紅了,“娘子,既然薛家咄咄逼人,咱們現在就回去找老夫人來主持公道吧。”
所謂關心則亂,聞檀望著從前最穩重的大丫鬟失去了往日的鎮定,不由得搖頭輕歎:“本就是聞家有錯反悔在先,就算鬨到禦前,也占不了多少理,何必拿這些小事去叨擾祖母?”
“可是……”
聞檀不欲多言,微挑的眉梢滿是戲謔的笑意。
侯府眾人根本奈何不了薛泗雲,這就是她最好的王牌!
甭管薛兆豐再出息,但庶子就是庶子。
歸寧侯根本不可能棄禮法不顧,任由老祖宗做出糊塗事。
除非父子倆仕途都不想要了!
薛泗雲招手示意小廝推輪椅過來,懶懶圈坐上去。緊接著從懷裡拿出方絲帕裹在掌心,沒一會兒絲帕就沁透血色,到底是沒再繼續流血了。
他抬頭,笑得唇紅齒白:“放心吧,世子妃之位是你家娘子的,誰也拿不走。”
輪椅上的人端坐得筆直,身姿依舊儒雅,但那即將奔喪的臉色……
怎麼都沒有說服力!
迎冬眉心高高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