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東陽回到了弗雷德的家中,回憶著最後向帕克發出的請求:
“你幫我打聽一下,最近安全局內有沒有什麼警報或者異常什麼的…”
反複斟酌了一遍,他覺得自己沒有透露有關曼迪星危機的字眼,鬆了一口氣。
但這種放鬆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晚飯後,弗雷德把汪東陽單獨叫了過去,並拿出了一本閃閃發光的冊子,開口便讓對方如臨大敵:“你今天去看你的老朋友了?”
汪東陽以為是傑米告訴了對方,便點點頭:“是的…好久不見了,我們正好聊聊天,順便…”
“嗯,你的尺度把握得不錯。”
“什麼…什麼尺度?”
“說話的尺度。”弗雷德把冊子遞給了對方,“不論是今天下午,還是現在,我很高興你既沒有透露機密,也沒有向我說謊。”
冊子上清楚地記載了汪東陽的行走日誌,以及在出門後,說的每一個字,甚至嗓子裡發出的每一個音節。
“什…什麼?”汪東陽大驚失色,“您…您什麼時候監視的我?我…”
“小夥子,彆緊張。”弗雷德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出了門之後,說的什麼話,去的什麼地方都會被記錄在這個冊子裡。畢竟你是新人,我必須得防止你做錯些什麼,對吧?”
汪東陽一時間啞口無言。他看見了冊子上的文字,頓時感覺魂都被抽去了——上麵記錄著他對帕克所說的每一句話,包括自己死過的故事,以及重生的信息。
他偷偷用餘光看了眼弗雷德的表情,咽了口口水:“您…您其他的…也看到了?”
“跟我上一趟樓,咱們倆有必要談一談。”
弗雷德取回了自己的熒光記錄冊,仍然像往常一樣,略帶懶散地走上樓。而汪東陽卻仍然沒有緩過神來,石化了般地杵在原地。
這…完蛋了啊…
他心中一直徘徊著這句話,並逐漸把精神帶向了無助以及後悔的邊緣,直到過了幾秒鐘,耳邊又響起了對方慵懶的喊聲:“小夥子,上來啊!”
“哦…”
汪東陽硬著頭皮,撐起自己已經發軟的雙腿,跟了上去。二樓與一樓相比略顯擁擠,隻有三個房間。弗雷德打開了中間的一扇門,並打開燈,裡麵一地雜物和紙屑。
“進來,小夥子。”他走了進去,辦了兩把靠椅,紮在滿地的雜物中,“進來後順便把門關上。”
汪東陽不知道對方在猶豫什麼,直接解雇自己不就完事了,畢竟之沒有和對方簽什麼合同之類的。
“我問你,”等到他慢慢坐在椅子上,弗雷德才緩緩開口,“你死過,這是真的嗎?”
汪東陽捂住了自己的雙眼,與大部分的麵頰:“是的…抱歉我之前…”
“你死過?”弗雷德又重複了一遍,隨即靠在椅背上,仰頭嗬嗬笑了一聲,盯著對方,“你真的死過,然後重生在我的麵前?”
“…”
“好吧,我有點失態。畢竟我之前是科學家,對這種超乎科學的事情無法理解罷了。”他又重新坐正,用雙手扶在下巴上,“小夥子,我冒昧地問你,你為什麼要向我隱瞞這個?而且照這麼看,你參加過地球的大戰?你的死不會…”
“我…好吧!好吧!”
汪東陽無奈地攤開雙手,幾乎是在咆哮著:“我知道,我不應該隱瞞這個重要的秘密!我也是地球的守衛軍!但是…我其他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名軍醫!我…我隻是不想讓人知道這個秘密,我害怕彆人會因此歧視我!而且我參加過地球保衛戰!我的葬禮都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如果…如果…”
“我明白了,小夥子。”
弗雷德看著對方把頭埋在手掌中,不禁歎了口氣:“其實你沒有必要隱瞞什麼。我的接納性很高,隻要你的人品不出問題,你就可以在這裡生活。”
幾秒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們都是一類人。“
說完這句,弗雷德站了起來,從一個箱子裡拿出了兩個杯子,放在了桌上:“小汪,幫我把你椅子後麵的酒拿過來。“
汪東陽失落地“哦”了一聲,把看見的一瓶啤酒遞給了對方。
“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喝酒的嗎?”弗雷德給自己倒上了大半杯,並往汪東陽的那杯倒上了一點,“十七歲。就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幾乎喝遍了能買到的所有酒…”
他喝了一口,並點了一下對方的杯子:“啤酒的酒精味很淡,就像汽水一樣。你可以試著嘗一口。”
汪東陽遲疑了一秒,端起了酒杯,屏了一口氣,把杯中的一小口酒一飲而儘。
果然,淡淡的酒精味以及苦味很快被氣泡的衝擊打散,並很快冒出一種奇怪的甘甜。但這種味道似乎不願久留在自己的口腔中,他急忙把這一口酒咽了咽去,不禁被嗆得咳嗽兩聲。
“怎樣?能否接受這個味道?”弗雷德哈哈大笑,也把自己的那一杯飲儘。
“我…暫時…咳…”
“當你習慣了這個味道,就能逐漸品出來,裡麵更多的是一種回憶的味道——苦,甜,以及麥香,或者其它穀物的香氣。我經常用酒來回憶過去,重新體驗一遍它的滋味。”
“為什麼?”
“這樣可以更好地激勵自己,不忘記過去的目標。”弗雷德嘴角微微上揚了些,似乎帶著一種對自己過往的戲謔,“我當年希望成為一個科學家,成為英雄,成為一個好父親,好男人…現在想想,有的目標是我實現過的,有的則是我看淡的,有的又被我獲得後,遠遠地甩在了一邊…”
“我也差不多。”汪東陽看著杯底,兩眼有些空洞,“可以再給我些嗎?“
弗雷德輕輕笑了一聲,把這瓶啤酒直接推到了兩人中間:“想喝的話自己倒,但是這東西彆多喝,尤其對於你這樣的新手。“
他也乾了杯中的酒,歎出一口氣,接著剛才的話說:“其實說來你不信,我也死過一回。”
“什麼?”
“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而是人生跌進穀底的那種墮落。”弗雷德靠近了些,“你不知道,我曾經因為一個過失,導致近一千名反恐人員死傷…”
“我聽彆人講到過。”
“但其實那是彆人強加上去的。”弗雷德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灰色的失落,“我其實已經發現了問題,想把指令傳給反恐情報員,但是…”
他的眼皮眨了一下,似乎仍對那起事故感到疑惑:“但是,他們沒有收到我的指令,因此受到了偷襲…”
“這…為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指令我絕對發送了,理論上,這應該是信號的責任,而不是我。”
“那最後…”
“最後,這條指令在一個最錯誤的時間被發送了出去,然後造成了巨大傷亡損失…”
“抱歉…”
“那時候沒人聽我的解釋,我也沒有做什麼備份證明這個問題。也許是因為那些人都很討厭我吧…我受到了嚴厲的處罰,交了很多罰款,並坐了兩年的牢,相當於從天堂下到了地獄。”
說這些的時候,弗雷德沒有太多的不適,口氣也比較輕鬆。這一點讓汪東陽格外驚訝,甚至以為對方隻是在講一個虛構的故事。
他有些猶豫地問了一句:“所以…你就開始…”
“吸毒。”
汪東陽看見對方在苦笑。緊接著,弗雷德接著說道:“又是一個巧合。”
“巧合?”
“毒品是我無意間在酒吧宿醉中染上的,結果一發不可收拾。”他敲敲桌麵,“正好又被一個帶相機的家夥拍到了…說實話,那段時間,我簡直生不如死。儘管從戒毒所裡成功出來,但飯店,不讓我進;便利店,不賣給我商品,有些時候,我甚至要讓威廉和傑米幫我買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他砸吧著嘴,似乎又在回味啤酒的香味。
“說真的,我腦海中至少飄過幾十次的極端想法。”弗雷德說,“我在三十五歲前,幾乎擁有了一切,結果就被這兩個‘巧合’給摧毀了…工作沒了,愛人沒了…今年我四十歲,基本上又回到了。”
“那…那您為什麼…”汪東陽不知道該怎麼發問,但對方聽懂了。
“因為還有傑米,還有威廉,小夥子。”弗雷德指了指門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還有小時候的目標。我買了兩個療程的毒品抑製劑,每天注射,最後把我從崩潰邊緣救了回來。不過酒就算了,那是我年輕時的摯愛,每天定量喝一點也挺舒服…”
“說實話,幸好我沒有染上其他惡習。雖然這房子是最便宜的,家裡很多東西也都是便宜貨…但之前在安全局裡乾,我也攢下了不少錢,隻要多節省節省,飯有的吃,酒有的喝…人也有的招…”他伸了個懶腰,拎著酒杯站了起來:“算了,有機會我們再聊聊。你也早點休息,明天估計事情挺多…”
“啊?”汪東陽有些不知所措,“我…那我明天…乾什麼?”
“乾什麼?乾活啊!”
“我沒有…我沒有被開…除?”
“開除?為什麼?就因為你死過?你參加過地球大戰?”弗雷德嘟囔著,“小夥子,我要開了你,還跟你聊這麼多乾啥?”
“再說了,正好你還死過…我這個工作就要你這種不怕死的…”
他聳聳肩,招招手,示意對方出來,而自己,則慢慢走進了臥室。
“把書房門關好,明天老時間!老樣子!”
汪東陽呆呆地望著對方關上了臥室的門,感覺像有一桶熱水澆在了自己的身上,讓全身糾死的細胞重新複活。他緩緩走下樓,聞見了客廳裡的一陣花香。
“傑米,你買花了嗎?”
“沒…我今天…今天買了另一個牌子…的空氣清新劑!”傑米得意洋洋地說,“味…味道怎麼樣?是不是更加好聞了?”
“是啊…簡直像真的花兒盛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