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正在輸入中……】
姨母:姥姥她。
黎鳶緊盯著屏幕,生怕自己錯過關於姥姥的任何一個信息。
在這等待的幾秒鐘裡,她度日如年。
姥姥到底怎麼了?
隻是病了,需要休息吧?
她會照顧好姥姥,就像姥姥照顧她一樣。
姥姥不會有事!
………………
姨母:去世了。
最後,她等來了她想都不敢想的三個字。
這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徹底震碎了她心中的最後一絲幻想!
這怎麼可能?進入副本前姥姥還陪她玩遊戲、刷搞笑視頻、吃飯聊天散步……睡前她們還手牽著手一起睡覺!
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
她不肯放棄地打出最後一行字。
這不是真的?對吧。你們肯定在逗我玩。
姨母:……阿鳶,我們之所以沒告訴你是怕你傷心。全家人都知道你是姥姥帶大的,你和姥姥感情最好。
姨母: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吧。
黎鳶的視線模糊了,左眼流下的一滴眼淚重重砸在手機屏幕上,“啪嗒”一聲巨響,暈開了那些殘酷的文字。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無數煩惱絲一並衝破內心的囚籠越獄。
“不可能。”
“騙人的!”
“都是騙人的!!”
她一把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血珠立刻滲了出來,但她感覺不到疼痛。
“姥姥肯定在家裡等我!”
“姥姥…姥姥…”
“彆著急…黎鳶馬上回家了…”
她嘴裡不停地念叨著,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兩條腿軟得像麵條,沒走幾步。
“啪嘰!”
摔倒在地。
視線一陣晃動,視野裡的一切都變得巨大、模糊。
摔倒的疼痛感打開了淚腺的閥門,兩行濁淚洶湧而出。
“姥姥…等我…”
“姥姥…等我啊!!”
“啊啊啊啊——”
聲音哭得沙啞破碎,最後隻能發出“嗬嗬”的喘鳴。
哭到冰冷無力的雙手支撐起笨重的身體,兩隻手臂如蝴蝶振翅般打著哆嗦。
一步,一步……向前爬。
“鳶鳶,在外麵彆玩太晚,記得回家吃飯。”
“學習不要太辛苦了,要勞逸結合。”
“鳶鳶,姥姥手機壞了,你幫姥姥看看。”
“我的鳶鳶最漂亮了,姥姥可喜歡鳶鳶了。”
“鳶鳶,今天下雨,出門記得帶傘。”
“今天天氣好,陪姥姥出去走走。”
“考不好沒關係,姥姥知道你努力了。”
“無論鳶鳶變成什麼樣子,始終都是姥姥的鳶鳶。”
“鳶鳶上大學了,在外麵要照顧好自己……姥姥,會想你的。”
“姥姥不擔心你彆的,你的性格…姥姥擔心你在外麵吃虧。”
“如果在外麵過得不開心,就回家……姥姥養你。”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姥姥還想聽你講那些有意思的夢。”
“鳶鳶,對不起。姥姥生病沒敢告訴你,怕你擔心……你在大學過得怎麼樣啊?”
“鳶鳶,你醒了嗎?最近天冷了,記得多穿點,彆感冒了……”
………………
“嗚嗚嗚……”
“嗚嗚……姥姥……”
眼淚一滴接著一滴的無聲墜落,劃過她哭紅的雙眼,帶著每一個深沉的執念,悄悄落地。
從病床到大門的距離不過十步遠,然而現在對她來說,是需要一個世紀才能跨越的距離。
不知過了多久,蒼白的指尖終於觸碰到了那道冷酷的大門。
她扶著門板,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好不容易爬到終點,卻連擰門把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嗚嗚……”
她攥緊拳頭用力敲打大門,那沉悶的“咚咚”聲卻像個笑話般嘲諷她的軟弱。
她隻能換兩隻手去壓門把手,再低下頭來把下巴擱上去。
“吱嘎——”
門開了。
忽然,護士站的鈴聲尖銳地響起。
有人高喊道:“609床病人跑了!”
走廊的冷光刺得黎鳶睜不開眼睛,她伸出雙手在身邊摸索,抓住每一個經過的醫護人員,發了瘋般地重複問著兩個問題。
“我姥姥呢?宋雨梅女士在哪間病房?”
她的聲音難聽得像個破風箱,沒人能聽懂她在說什麼。
護士們交換著困惑的眼神,紛紛搖頭。
一位年長些的護士長走過來,麵無表情地看著黎鳶。
“黎小姐,您現在需要回到病床上。”
“我姥姥在哪?!”
她雙眼緊閉,憑直覺一把抓住護士長的衣袖,幾乎是喊著說出這句話。
“告訴我!!!”
護士長仍然一臉平靜,但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您的姥姥……因心臟病發作,三天前過世了。當時您還在昏迷中,您的家人昨天就已經處理完後事。”
世界在黎鳶眼前分崩離析,被看不見的爪子撕裂成一片一片,護士長的聲音也變得扭曲,化成有形狀的曲線在她身邊環繞。
【…姥姥生前還在喊你的名字…】
【她說……她可能等不到你醒來了…】
【…讓我們幫忙帶句話…】
【……鳶鳶,即使姥姥不在了……】
【…也要好好生活……】
【全家人……她最擔心的…】
【………】
【……】
【……】
【就是你】
最後三個字——猶如天堂傳來的神諭,直接宣判了黎鳶的死刑。
哪怕她再早醒來幾個小時!也許還能見到姥姥最後一麵!
唯一的機會,被她錯過了……
她鬆開手,踉蹌著後退,直到後背撞上冰冷的牆壁。
記憶的碎片突然閃回——
姥姥【語音】:鳶鳶,你醒了嗎?最近天冷了,記得多穿點,彆感冒了……
那是她最後一次聽到姥姥的聲音。
最後一次。
“姥姥!!”
“姥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鳶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嚎叫,順著牆壁滑坐在地。
醫護人員嚇得一愣,全都圍了上來,有人試圖扶起她,有人去拿鎮靜劑。
黎鳶抓住一個醫生的白大褂,聲嘶力竭地質問:“你們不是天使嗎?為什麼沒有把她救回來!為什麼醒來的隻有我!”
醫生試圖解釋:“黎小姐,您當時處於深度昏迷狀態,我們嘗試過各種方法”
黎鳶聽不進去了。
她的世界縮小到隻有胸口那個正在潰爛的洞,那裡曾經裝著姥姥的笑容、姥姥的嘮叨、姥姥溫暖的懷抱。
鎮靜劑的針頭刺入她的手臂時,黎鳶沒有反抗。
冰涼的液體流入血管,帶走了部分疼痛,卻帶不走那鋪天蓋地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