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李瑞允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而且你們之間還存在著某些無法言說的……結怨，如果由你出麵誘他現身，或許可以奏效……”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廣陵王爺不經意的幾句話卻深深觸及了淩雲的痛處。
“王爺，您不要說了！”他脫口而出打斷了他。
什麼叫存在著某些無法言說的結怨？什麼叫非要由我出麵才能誘他現身？不過還是要感謝您為我留了幾分麵子，沒有把那個“色”說出來與“誘”字連貫一處引發更多的遐想，否則我可真的無地自容了！
廣陵王爺詫異地望著他，“誌超，你怎麼了，本王哪裡說錯了嗎？”
望著廣陵王爺惶惑不解的眼神，淩雲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經過敏了？曾經身陷敵手、遭受的那些淩虐羞辱對方其實並不知道，他對那些事情的認知大約也隻停留在旁人有意無意的劇透或是一些道聽途說罷了。
“沒什麼。”他的眼眸依然亮得閃光，而嘴角的弧度已逐漸放平，“我與李瑞允之間深仇大恨、勢不兩立，縱使拚著同歸於儘，淩雲也絕不過放過那個亂臣賊子！”
廣陵王爺濃眉揚起，讚許道：“不愧是我趙睿的外甥，大義凜然、豪氣乾雲！不過誌超，本王還是要提醒你：這件事情十分凶險，李瑞允若被逼急了會窮凶極惡、不擇手段，所以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淩雲竭力掩去眼底的潮湧，輕笑一聲，“再凶險的事又能如何？最大不過一死，對我來說也算一種奢望了，因為畢竟可以放手一搏，而且還有贏與活的機會；最主要的是能殲滅李瑞允這個心腹大患，化解朝廷危厄，淩雲樂此不疲！”
廣陵王爺笑道：“說的好！明天大殿之上你表兄自會鼎力相助，而且本王亦在現場指揮大局、調派侍衛，相信咱們一定能夠鏟除天梟餘孽，誅殺李瑞允，還朝廷、還天下蒼生一介清明與祥和。”
淩雲眸光裡波濤洶湧，“是，淩雲必然以王爺之馬首是瞻。”
廣陵王爺欣慰地點點頭，“如此，明天之事就全仰仗你了！誌超，希望咱們一起誅殺叛逆的同時，你也能好好保重自己——舅舅說過，一定會讓你與練姑娘安全離開的。”
“謝王爺！”淩雲衝著廣陵王爺俯伏拜了下去，這次趙睿沒有阻止，而是踏踏實實接受了外甥的大禮參拜。
這邊廣陵王爺與淩雲激情澎湃、感天動地，那邊趙旭卻抄著個胳膊好整以暇冷眼旁觀；廣陵王爺回頭瞪了一眼兒子，“臭小子，隻知道傻看，不知道響應一下你老爹英明神武的號召啊！”
“啊？！……”怎麼也想不到父親說話的對象忽然便由淩雲轉到了他的身上，而且話風也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倒令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過好在趙旭腦子靈光、反應迅疾，他微微眯了眯眼，附上了一個標誌性的微笑，“那……當然了！誰不知道我老爹指揮若定，真知灼見，運籌帷幄，決勝千裡啊！您老怎麼吩咐，孩兒就怎麼去做，到時候隻管瞧好吧，看我們兄弟兩個如何強強聯手、殺那些天梟餘孽一個丟盔棄甲、有去無回！”
嗯，這還差不多！廣陵王爺手撚須髯眉開眼笑，欣慰地點了點頭。
他卻沒看見兒子已在他看不到的陰影裡衝他撇嘴了：哼哼，喊口號誰不會呀？說大話誰不會呀？一個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超級興奮麼？就連我這麼聰明的表弟也不知不覺給繞進去了！
唉，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呢，設想很美好，現實卻殘酷，權謀更可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翌日。巳時。
淩雲手腕上帶著沉重的鐐銬，一步一挨在宮道中艱難地走著；趙旭帶領一乾精兵侍衛虎視眈眈押解左右。一乾人等厚重頹廢的身影時而被團團陰翳的樹影籠罩著，時而又跌入絢爛迷離的日光裡。
秋風四起，一排烏壓壓的寒鴉劈裡啪啦掠過他們的頭頂。
到了，終於到金鑾殿了。湛藍的天空下，大宋朝堂那金黃色的琉璃瓦重簷殿頂，顯得輝煌壯觀，神秘肅殺，飛簷上兩條金龍，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
接下來便是決定他生死的時刻了…
趙旭止步，吩咐那些侍衛先押解要犯在外麵候著，自己則先行一步進到大殿麵聖稟報。
這裡不僅巍峨雄偉，而且莊嚴肅穆，文武百官兩廂站立，皆屏息凝神，麵沉似水，戰戰兢兢，不敢稍動。
大殿內的金漆雕龍寶座之上，高高在上端坐著那位睥睨天下、掌握生殺予奪大權的帝王。
趙旭俯身跪倒，“啟稟聖上，淩雲帶到。”
皇上龍眉微挑，端的是金昭國粹的天子威儀，“宣。”
“遵旨。”趙旭恭恭謹謹應了一聲，起身往外麵走去，臨行時順便瞄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廣陵王爺趙睿……
須臾，淩雲在趙旭等人的押解下從外麵走了進來。他低著頭，脊背微彎，臉上的神情沮喪之極，與平日沉穩淡定的模樣已迥然不同。
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們忽然便產生了某種錯覺，甚至開始懷疑，麵前之人真的是曾經鬨得京城驚天動地、又令皇上惶惶不可終日的風雲叱吒、不可一世的人麼？
淩雲這時已走到階前，俯身跪倒，疲憊的聲音浸著一絲顫啞，“罪臣淩雲叩見聖上。”
皇上沒有說話，隻微眯雙眸，目光沉鬱打量著他。
那人一身白衣，一頭清爽順直的黑發無緒地垂落下來，雙頰蒼白得如同光潔的細瓷；黑的發，白的臉，黑白極致映襯，仿佛一方蒙塵的美玉，透著無儘的落寞與消沉。
那人蒼白無力的樣子，隱隱又透出幾分倔強與不甘，使得皇上趙煜心裡忽然便泛起一陣酸楚，隻覺百味雜陳，已說不出什麼滋味。
沉默良久，他終於幽幽開了口，語氣裡夾雜著些許晦暗不明的情愫，“淩雲，你知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