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溫發現趙吏在驚蟄前夜消失時,茶櫃底層的桃木匣正滲出靛藍色冰晶。匣內那把斷弦的焦尾琴突然震顫,琴身蛇腹紋裂成三百年前的揚州河道圖,琴軫處凝結的血珠裡困著阿醜被割喉時的慘叫。
卯時霧濃,溫溫循著琴音找到胭脂河故道。趙吏正赤腳踏在冰封的河麵,右手指骨插進冰層裂縫。隨著他扯出條鏽跡斑斑的鎖鏈,整條河道突然沸騰——河底沉著具戲班主的青銅棺,棺蓋上密密麻麻釘著戲子們的頭蓋骨。
"師兄!"溫溫的魂火撞向冰麵,卻見趙吏的倒影在冰下詭笑。真正的他正在岸上咳血,左瞳裂成碎瓷狀——昨夜強開龍脈結界,到底被反噬了七魄。
那具焦尾琴在正午發了瘋。溫溫擦拭琴身時,斷弦突然勒進她手腕,琴軫處的血珠順著經脈遊走。劇痛中浮現的畫麵令她顫栗:阿醜被剜喉那夜,小師妹抱著這把琴投河,琴箱裡藏著半卷煉魂譜。
趙吏衝進來時,琴身已爬滿青黑色血管。他徒手扯斷琴弦,卻被暴走的靈氣掀翻。溫溫的魂血滴在龍池處,琴麵突然浮出掌燈使的敕令:"驚蟄日,收魂器。"
子時暴雨裹著龍吟,溫溫盜走鎮魂尺私闖龍脈。地宮壁畫上的戲班舊事正在複活,當她踩到第七塊青磚時,整條甬道突然塌縮成戲台。三百具戲子骸骨從地底爬出,每具都頂著趙吏不同世代的麵容。
"回頭。"趙吏的傳音混著血沫響在耳畔。溫溫轉身時,鎮魂尺正插在壁畫中班主額間,而真實的趙吏跪在龍骨陣眼,胸口插著那把認主的焦尾琴——琴弦已穿透心臟,將他的魂血導入龍脈。
掌燈使的轎輦碾碎地宮穹頂時,溫溫的魂火凝成水袖纏住趙吏。琴弦突然暴長,將兩人捆成繭狀。趙吏咬破舌尖在她眉心畫契,血咒完成的刹那,龍骨陣迸發青光——三百戲子骸骨齊唱《牡丹亭》,聲波震得掌燈使麵具碎裂。
溫溫看見班主轉世的臉上爬滿趙吏的命紋,而自己心口的往生咒正與龍骨共鳴。當地脈靈氣灌入魂玉時,她終於明白:趙吏將半條龍脈煉成了她的續命鎖。
黎明前最黑的時刻,溫溫背著昏迷的趙吏爬出地宮。焦尾琴的斷弦在她頸間勒出血符,每道都是逆轉陰陽的禁咒。茶鋪裡那匣命牌儘數化為齏粉,混著晨露凝成新的卦象:青龍斷角,朱雀泣血。
趙吏在劇咳中醒來時,正看見溫溫用魂火熔煉冥府敕令。金箔在青焰裡卷曲成丹丸狀,被她強硬地塞進他口中:"吞了,這是龍脈的買命錢。"他沒說這金丸沾著她的魂血,更沒提自己右臂已化作半透明狀——昨夜為改地脈走向,他典當了此生最後的輪回機會。
暮色四合時,典當行送來件浸血的戲袍。溫溫展開衣襟,發現內襯用血寫著《遊園驚夢》的戲詞,墨跡正是趙吏的魂血。當她望向在藤椅淺眠的師兄時,戲袍突然裹住她周身,三百年前的胭脂河水從袖口洶湧而出。
趙吏在夢中攥緊鎮魂尺,尺身浮現的卻是溫溫的命盤——龍脈靈氣正在蠶食她的魂體,唯有將半數命格刻入往生石才能破解。他咬碎後槽牙藏的續魂丹,苦澀漫過喉間舊傷時,恍惚又見小師妹捧著桂花糕對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