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冬至、大雪紛飛的一個傍晚,葛玉鎮乾溝子村一家王姓農戶家中,此時卻是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場麵。
路過的人都不免議論幾句,而後再啐上一口老痰,祛除晦氣。
要說大家為何要這麼做,那就不得不說下眼下正坐在那破敗不堪的院子裡,撒潑打滾哭爹罵娘的王家婆婆孫大娘了。
“這個惡婆娘喲!這是成心讓我斷子絕孫哦!連生了四個丫頭片子,好不容易這麼一胎還是個兒子,這又難產上了。彆的女人生孩子,就跟那大鯉魚甩籽一樣簡單,怎麼到她這就這麼難?你自己死了不要緊,你把孫子給我留下啊!你要是敢把我孫子搞死了,你就是死了我也要千刀萬剮了你。”
孫大娘就這麼岔開兩條腿坐在地上,捶足頓胸的對著剛剛聞聲趕來的隔壁李嬸一通哭訴。
李嬸知道這孫大娘,平素裡尖酸刻薄又愛占小便宜,可沒想到她竟然對自己的兒媳婦這麼惡毒。
連自己兒媳婦難產命都快沒了,還要在這裡說三道四,簡直畜生不如。
李嬸重重的喘了口粗氣,忍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怒火給壓了下去。
轉身剛想掀開摞著補丁的破門簾子進去,就聽得從門內傳來一陣氣若遊絲的女聲。
她心說這丁大妹子看來是有驚無險啊,哎呦,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李嬸不禁雙手合十在胸前拜了拜,才又推開門簾快步走了進去。
這一進去不要緊,眼前的場景讓她這個過來人都有點看不下去,丁桃就這麼無力的躺在那張又臟又亂的炕沿上,接生婆在一旁跟她說著什麼。
丁桃的丈夫王建華則雙手抱在胸前蹲在地上一言不發。可憐她一個好人家的姑娘竟然嫁到這麼個窮得叮當響的人家來。
李嬸心裡一邊歎著氣一邊心疼的握住丁桃冰涼涼的手:“小桃,我是你李嬸。你聽話,用力,孩子就出來了。”
李嬸的話一出,丁桃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原本毫無血色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紅暈,被李嬸握住的手也微微動了下手指。
此時此刻的丁桃意識模糊,恍惚之間聽到有人在喊她。
可始終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乾巴巴的嘴唇努力張了張也隻能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呻吟聲。渾身上下像骨頭錯位一般鑽心的疼。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了?”
丁桃心有千千問,奈何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
她隻覺得自己的肚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一陣又一陣的痛感襲來,讓她天旋地轉。
“哎呀,可算是有反應了。用力啊,再用點力,孩子頭都出來了。你用力啊!”
一旁的接生婆見此情景,趕忙上前按壓著她的肚子,滿頭大汗的喊著用力。
丁桃正疼得撕心裂肺,忽然聽到這麼一句,她立刻像被什麼鈍器擊中心臟,猛的一下睜開了雙眼。
模模糊糊之中她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又臟又臭的土炕上,鼓起的肚子還被人用力往下按著。
身邊又再一次響起用力的聲音,丁桃以為這是個夢,用儘渾身力氣搖了搖混沌不清的腦袋,再次閉緊雙眼,希望從這個噩夢中清醒過來。
可身下的疼痛卻那麼清晰,讓她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用儘吃奶的力氣半坐起身,驚恐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小桃,你省些力氣,不要起身,快躺下。孩子就要出來了,再用力。”
李嬸見她突然坐了起來,趕忙上前扶著她的身子讓她躺下。
丁桃覺得自己的頭疼得像是要炸開,她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她明明隻是在浴室裡滑了一腳,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居然成了一個產婦,現在正在生孩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在這時,丁桃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很多畫麵,這是另一個人的記憶,屬於真正丁桃的記憶。
她仰麵躺倒下來,再也聽不到耳邊那些嘈雜的聲音,隻有腦海中不斷湧現出來的記憶。
丁桃原本是鄰村一戶人家的小女兒,家裡有兩個哥哥。
丁桃小時候就長得聰明伶俐,十裡八村的人家都說她是個美人胚子將來長大肯定不得了。
事實也果真如此,丁桃十八歲以後就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個子又高皮膚又白,活脫脫一個大美人,以至於上門求親的媒人都快把丁家門檻踏破了。
可丁桃卻偏偏看上了旁邊那乾溝子村窮得叮當響的王建華,家裡人一開始並不同意。
特彆是丁桃的父親,雖說自家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可那種家徒四壁的家庭,自己女兒嫁過去簡直就是受罪,因此不管丁桃怎麼求,她父親就是死活不同意。
最後還是她娘不忍心放走了女兒。她父親因此大發雷霆,甚至放話說要和丁桃斷絕父女關係。
她娘始終拗不過,丁桃嫁過去之後,也就和家裡斷了聯係。
丁桃原本以為自己嫁過去之後,可以和王建華一起努力把日子過好。
實在不行她還可以和王建華一起在大隊上做工,她就不信不能把日子過起來。可直到她生下了大女兒大美,家裡還是一分錢都沒攢下。
王建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種地更是不行。大隊上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見天的偷懶耍滑。
整天好吃懶做不說,沒事還總是喝上兩口,對她早就沒有了結婚之前的關心嗬護。
這都不算啥,既然嫁了人,是自己選的,丁桃認了。
可偏偏老天讓她遇到一個難纏的婆婆,整天不是對著她挑三揀四,就是在背後跟同村的大爺大媽說她的壞話。
就因為她一連生了四個女兒,就一直喊她惡婆娘,動不動就指著她的鼻子罵她。
好幾次丁桃都不想活了,老公不成器,婆婆又這麼難纏,要不是看在自己幾個孩子還這麼小,她真想就這麼一了百了算了。
她現在是悔不當初不聽父親的話嫁了這麼一家子,她真是一步走錯步步錯,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有關丁桃的記憶全部閃現到腦海,現在的她卻以不是原來的那個她。
是的,現在的丁桃身體裡住進了一個新的靈魂,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擁有獨立思維的新時代的女性。
她在終於接受了這些既定事實之後,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兩隻手緊緊攥成拳,壓緊牙關承受著分娩的痛苦。
終於在經過一番痛苦折磨之後,一個嶄新的小生命誕生了。
是一個男孩,是一個王家人期盼已久的孩子。
然而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就在那丁桃的婆婆喜出望外要把孩子從她懷裡抱過去的時候,丁桃卻拚儘最後一絲力氣直起身板,對著眼前這個無法無天的老婆子大喊:“你敢碰他一下,我現在就把他摔死!”
話剛一落地,就見她早已經把孩子頭朝下舉了起來,下一秒就要朝著地上狠狠摔去。
“你乾什麼啊!你這個惡婆娘你!你放開我的孫子,你想乾什麼你!你個不要臉的賤貨!”
孫大娘嚇得魂都快沒有了,指著丁桃的鼻子卻又是一通咒罵。
“乾什麼?我要跟你們家一刀兩斷,我要跟你兒子離婚!”
丁桃淒厲的嘶吼聲,響徹整個乾溝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