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蠶台舉行蠶祭之時,京都已經變了天,潘家的底氣源自於抽調回來的賀家軍隊,和被他們掌握在手中的禁衛軍,他們自以為的圍城,在朱謹眼中不值一提。早在草原部落發現潘家陰謀開始,他們便開始暗中往京都方向運輸兵力,一點點開始滲透,替換,從內裡打破潘家的依仗,他們滲透進來的人偽裝成三教九流難民等身份,隱匿於京都以及京都周邊。賀家軍隊有數萬人不假,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在這個關頭發生內亂,朱謹是大景將士們仰望的存在,與他的軍隊自相殘殺,大部分人心中是存有怨言的,以至於朱謹派去策反的人一接觸,有不少人都當即反叛,暗中成為朱謹的人。今日先蠶祭,潘家父子與宋太妃紛紛出宮,京都群龍無首,且城門守衛鬆散,朱謹的人兵分幾路,一路去控製潘家人,救出巫族,順道將各官員府邸守住,不許他們隨意走動,一路偽裝成宋太妃的人進入賀家軍在京都外的駐地,最後,由朱謹親自帶人直接衝進宮內。宮道兩旁處處是殘肢斷臂,猩紅的鮮血順著磚石之間的縫隙流淌,血色漫天。朱謹身著甲胄,冷凝的眉眼殘存著乾涸的鮮血,駭人氣勢讓人不敢直視,在他身後,精銳們緊隨其後,氣勢如虹。朱謹踏過一地狼藉,金殿的門檻仿佛橫亙在他與舊日權力之間的一道鴻溝,他從未肖想過皇位,可世事無常,最終他還是被逼著一步步推到了如今的位置,身處漩渦之中,無人能全身而退,除了戰!他想不出破解之法。殿內,被重新帶進宮中的大臣們顫顫巍巍的跪在兩旁,黑甲精銳拿著兵器將整個金殿圍的水泄不通。“殿下,進去吧。”高仲低斂著眉眼小聲提醒,往日的不著調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拘謹的肅然。今日之後朱瑾便是大景的帝王,世人生殺隻在他的一念之間。心緒複雜的朱謹並未察覺到高仲的變化,他仰頭望著大殿牌匾,鳳眸微眯,複雜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他背手跨進殿內,腳步沉重的穿過大殿,目光定格在那張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龍椅上,龍椅上的龍紋在光影下恍若活著的金龍,威嚴中透著蝕骨寒意,朱謹伸出手,指腹觸碰龍椅冰冷的扶手,劍眉緊蹙,轉身,撩起長袍,毫不猶豫的在龍椅上坐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高仲率先跪下,身體挺得筆直,雙手交疊高舉過頭頂,聲音洪亮,這一聲,打破了沉寂的宮殿,眾人臉色如調色盤一般,攝政王一派的人喜氣洋洋跟著跪下高呼萬歲,中立一派的臉上木然,順從大流伏跪在地。唯有宋太妃一派的大臣們麵麵相覷,沈崇文龜縮在角落中,眼中閃過震驚、不甘、恐懼,暗處還有一絲絲微弱的期待,他們都沒想到朱瑾會出手這麼迅速,這麼多的精兵良將他是從哪裡變出來的!如今朱謹登上皇位定然會清算之前與他作對的人,他雖然是潘家的人,但他的兩個女兒可都是朱謹的人!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情緒起伏過大,以至於沈崇文臉上表情有些抽搐,他以頭搶地,聲若蚊蠅的跟著跪下,呼起萬歲來,其餘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尤其是右相,他是潘家家主的師弟,像這樣親密的關係根本無法撇脫。右相臉上劃過一抹絕望之色,身形晃了晃,一瞬間蒼老不少,隻能暗暗祈禱朱謹能大發慈悲放家中的妻兒老小一條生路。“撲通”、“撲通”,一連串沉悶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跪下的聲音此起彼伏,有屈服於朱瑾淫威的,自然也有性子烈的,他們直直撞向大殿中的柱子,替他們在萌芽之中就被扼殺的王國陪葬,心有戚戚,群臣臉上都寫滿了複雜,但此情此景除了低頭,彆無他選。僅僅半天的時間,皇位之爭塵埃落定。消息傳到先蠶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太後歪靠在圈椅上麵如金紙,顫抖的手指指著宋太妃,臉上陡然迸發出笑意,“宋氏啊宋氏!哀家輸了又怎麼樣,你不一樣沒贏!”情緒激動調動胸口毒氣,太後彎著腰悶咳,暗色血液順著唇角流淌,身體仿佛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她對著鏡子將唇角血跡擦掉,緩緩起身踱步到宋太妃麵前盤腿坐下,陰鷙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宋太妃,“朱瑾答應過我,我死後依舊是這大景的太後。而你!隻配被扔在亂葬崗。任由野狗啃食!宋氏,這就是我們的區彆!鬥了半輩子,也該有個了斷了!”宋太妃被幾名粗壯的婆子壓跪在太後麵前,發髻早已在掙紮中散落,花白發絲混雜著塵土與汗水,貼在滿是淚痕的臉上,顯得格外狼狽,白色裡衣被地麵的汙穢沾染,斑斑點點,不複往日的高貴與端莊,“我恨,恨沒有直接一碗毒藥讓你暴斃!你個毒婦!你欠玉姐姐兩條人命!我就是做鬼也要拉著你一起下幽冥地獄!”宋太妃眼眶充血,她抬頭,透過模糊的視線,直勾勾盯著太後那雙陰冷如蛇的眼睛,雙唇顫抖,“我們並不想跟任何人,爭任何東西,可你偏偏容不得我們!”“嗬嗬。”聽到宋太妃提起玉妃這個名字,太後扶額冷笑:“宋氏,你當真以為她是哀家下手的嗎?容不得她的人從來都不是哀家,是崇仁帝!可讓崇仁帝對玉妃痛下殺手的根源是什麼,你知道嗎?”“你想為玉妃報仇......嗬嗬嗬......”思緒回到當年,太後唇角笑容詭異:“是潘家太過貪心,讓崇仁帝窺到了他們背後的野心,這才對玉妃動了手,崇仁帝容不得的從來不是玉妃,是玉妃腹中的孩子。”當年內情她是知道的,潘太傅仗著自己對皇帝有師恩,行事張狂,在朝中公然締結黨羽,打壓對手,儼然有控製朝堂文官之勢頭。此事本就已經讓崇仁帝忌憚三分,可偏偏潘太傅不知收斂,將手伸向了後宮之中,潘太傅想讓崇仁帝的長子擁有潘家血脈,對有孕的她動了手,太後撫摸小腹,嘶啞低喃:“哀家的長子,崇仁帝的嫡長子,就是死在潘太傅的手中,他才一歲。”縱使過了這麼多年,太後依舊記得當年痛徹心扉的喪子之痛,她和崇仁帝少年夫妻,一路攜手並肩,哪怕沒有愛情,也早已有了親情,那夜,她抱著身體僵硬的長子,崇仁帝在身後抱著她們,勸她顧全大局。“他說,潘太傅勢大,他這個做帝王的都要退讓三分,”沒有任何一個帝王能容忍臣子一家獨大,甚至開始對皇位伸手,覬覦江山。宋太妃瞳眸緊縮,心中陡然湧起難以遏製的慌亂:“你說的都是假的!我半分都不信!”若是潘家是害了玉姐姐的罪魁禍首,那她幫潘家的行為豈不是成了笑話!“嗬!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哀家不過是想讓你做個明白鬼罷了。”太後壓住湧上喉間的血腥,捂著唇角啞聲道:“哀家就是要讓你知道,你錯的有多離譜。”手中帕子漸漸被鮮血染紅,太後身子晃了晃,召來宮人靠在她身上,強撐著身體繼續道,“崇仁帝對玉妃是有情的,他保護玉妃的方式便是讓玉妃不孕,隻要玉妃懷不上孩子,她和她的孩子就不會成為潘家的旗子,就這樣過了兩年,崇仁帝也在暗中收籠勢力,可不知哪裡出了差錯,玉妃竟然有孕了!我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已經快七個月。”太後望著宋太妃慘白的麵色,眼底掠過一絲瘋狂:“崇仁帝要護玉妃,就隻能對玉妃肚中的孩子下手,本來一切都按照計劃中進行,隻待處理掉孩子,讓玉妃在冷宮避幾年風頭,就能將她重新接出來,可誰料到潘家竟然將孩子偷了出去,崇仁帝不得已處死玉妃,用母子難產的方法掩蓋那個孩子的身份。”“假的......都是假的......”宋太妃喃喃,瞳眸幾乎要蹦出眼眶,“你為何之前不說,偏偏要現在說......”太後冷笑:“因為哀家要讓你也感受一下痛苦!”“宋氏,你是潘家的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