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蚊的菱紗簾子被丫鬟掀開,
沈老夫人被沈盈秋扶著踏進內室,
沈月見沈老夫人將自己上下打量一番後,眼底驟然浮現一抹驚喜,又被她壓下,取而代之的是關切和心疼,
“阿月!”
“孫女見過祖母,”沈月作勢想要起身,被沈老夫人連聲阻止,
“身體要緊,可彆再起來磕了碰了。”
沈老夫人推開攙扶的沈盈秋,疾步走到沈月榻邊坐下,拉著她的手慈祥道:“可憐見得,若早知去汝寧會受傷,祖母說什麼也不會同意放你去!心疼死祖母了!”
分彆不過月餘,沈老夫人頭發幾乎花白,臉上老態儘顯,
估摸是因為沈崇文被貶憂愁,心神俱疲,這才老得厲害。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沈月借著整理滑落的衣領將手從沈老夫人手中抽回,
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沈盈秋身上,
一襲緋色衣裙,頭上佩戴著精巧的紅瑪瑙頭麵,杏眸被胭脂妝點瞧著惹人憐愛,
身上的膽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舒適的嫻靜,已有世家嫡女的風範。
“二姐姐。”
沈盈秋羞怯一笑,瑪瑙耳墜隨著她的動作在頸側蕩漾,
“二姐姐瞧著瘦了許多,可要好好用膳才是。”
“多謝四妹妹關心。”
沈月杏眸劃過一抹暗色,吩咐丫鬟給沈盈秋二人奉茶,
丫鬟下去後,沈老夫人環顧四周一圈,眼底透著幾分算計,
“你父親帶著林氏遠赴西北,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她咂了口茶水,歎了口氣:“聽說西北風沙大,條件艱苦,你父親年紀大了,也不知驟然去能不能習慣。”
“父親正值壯年,想必定能在任上做出一番政績。”
沈月故意裝作聽不懂沈老夫人話中的含義,垂眸望著錦被上的花紋嗓音淡淡,
回京後,高仲便將沈府的事情當做笑話同沈月說了,
沈崇文被貶到西北任知府一職,林姨娘隨行,
而宋敏在沈崇文出京都後處理完沈毓婉後事便搬回宋府居住,尋常基本不露麵,
如今沈府由沈老夫人掌家,沈盈秋被帶在身邊一同學著。
沈月的不識趣讓沈老夫人臉色沉了沉,
沈盈秋左右瞟了眼,拿起桌上果子笑道:“二姐姐可要吃果子?盈秋替你削一顆可好?”
“也成。”
室內隻剩下沈盈秋削果子的沙沙聲,
沈老夫人轉動手上念珠,冷然道:
“阿月,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若沒有娘家支持,你想要在攝政王府立足,難。”
她頓了頓,語重心長道:“不如趁著攝政王殿下對你正是熱絡之時將你父親撈回來,如今攝政王殿下把控朝局,讓你父親回來也就一句話的事。”
她這個孫女雖然毀了容,但是卻是個有手段的,
先有廢太子念念不忘,廢太子倒台後又能及時攀附上攝政王。
若是沒有毀容,成為第二個太後也未嘗不可!
“男人的心最不可靠,唯有娘家才是始終站在你這邊的人。”
沈老夫人低聲說著,目光時不時掃過低頭削果子的沈盈秋,嘴唇揚起一抹弧度,
畢竟是兩姐妹,還是像的。
沈老夫人自以為隱秘的心思全然落入沈月眼中,她輕笑一聲幽幽道:
“祖母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是宋家婦,又怎麼能和攝政王扯上關係?”
她懶散地靠在迎枕上,眉眼彎彎:“攝政王府去沈家送信的侍衛說的不是很清楚?隻是怕殺手報複,殿下才留我在攝政王府養傷。”
嗬!這番說辭沈月以為能騙得過她?
沈老夫人冷笑,
先不說院中價值連城的擺設,單說來往丫鬟對她恭敬的姿態就能看出攝政王對沈月的態度,
如果真是借住,為何不是住進客院,而且直接居住在僅次於正房的院中?
這個孫女,終究同沈家不是一條心。
她並未直接拆穿沈月,而且露出心疼的神色,
“若是如此的話,你在這府中倒是尷尬,這樣,祖母讓盈秋留下來照顧你,畢竟是自家人,總是比彆府的丫鬟用心,”
“祖母說笑了,這是攝政王府,孫女哪能有資格做主留下四妹妹。”
沈老夫人的算盤珠子都打到她臉上了!
沈月垂眸斂去眼底冷意,
“祖母究竟是想讓四妹妹留下來照顧我,還是想讓她照顧其他人呐?”
她直起身,冷冷盯著沈老夫人:
“孫女勸祖母一句,莫要自討沒趣的好,攝政王府若是那麼好進,就不會到如今依然空無一人。”
“凝香!送老夫人回去!”
沈月高聲吩咐,守在室外的凝香立刻進屋站在沈老夫人身側:“老夫人請。”
浮於表麵的和善被戳破,沈老夫人沉著臉起身:“沈月!你好好想想祖母說的話,一筆寫不出兩個沈,你一個毀容之人想要榮寵不衰沒有家族的支持簡直是白日做夢!”
念珠被轉得飛快,沈老夫人杵著拐憤然轉身離開,
“二姐姐!”
沈盈秋左右為難地望了望,小跑到沈月麵前蹲下,眼神真摯,
“盈秋從無同二姐姐搶攝政王殿下的念頭!還請二姐姐相信盈秋!祖母”
她咬著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二姐姐也彆怪祖母,她隻是一時落差太大,這才左了心思!”
“秋兒!”
沈老夫人慍怒的嗓音在外室響起,
沈盈秋下意識顫抖的瑟縮,手忙腳亂地站起身,從袖中拿出一枚葫蘆形狀的香囊塞進沈月手中:
“二姐姐安心養傷!這香囊放了驅蚊蟲的藥材,二姐姐千萬彆拒絕!”
她語速極快,說完後小跑離開,一舉一動透著慌張。
沈月將香囊放在一旁,沉聲道:“凝香跟著去看看,將她們送出王府。”
“喏。”
“四姑娘,您慢些!”
凝香跟著上去,門口陡然出現一抹身影,
丫鬟紛紛行禮:“殿下!”
朱謹抬手示意免禮,走到沈老夫人麵前將她托起:
“老夫人不必多禮,怎麼不用過午膳再走?”
“哎!”
沈老夫人歎了口氣,彆過頭抹淚:“老身怕再待下去會舍不得阿月,那孩子一個人在府中養傷,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