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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的腳步在觸及他臉上淚光時停住,塵月捏著薄薄的信紙手背上青筋畢露,冷白的膚色在此刻顯得有些慘白,
他脫力般地跌坐在地上,癡癡地笑出聲來“我本就是低賤到塵埃的罪奴,何德何能成為她心中的皎皎明月。”
他的狀態不對,沈月擔憂道“月公子可還好?”
“她如今走多遠了?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應當很害怕吧?”塵月靠在廊柱上,聲音輕得像是沈月的幻聽。
未等沈月回複,他又自言自語道“承恩是最嬌氣的人,畏寒畏熱又挑嘴,如今卻要去那荒涼的蠻夷之地,她要怎麼活?”
平生第一次,沈月覺得自己詞窮,任何安慰的話在此刻都顯得無比蒼白。
說靜安會讓自己過得好?可和親到那蠻夷之地嫁給一個老頭,又怎麼會過得好?
說靜安堅強?堅強還不是因為沒有退路,隻能自己替自己頂起一片天。
她沉默地將手中紙張遞給塵月“彆辜負她的心意,”
赦書內容不需要看,她大概也能拚湊出塵月的身世,應當是幼年家中被降罪,塵月被送到了樂坊,
而有了這封赦書,不論塵月之前有怎樣的過往,從今往後他都不再是樂坊中失去自由的樂師,
塵月並沒有接,隻是直勾勾盯著沈月臉上的麵具不知道在想什麼。
若是他哭沈月還能鬆口氣,偏生他這副呆愣的模樣,
正想開解,就見塵月兀地起身衝進廳內,
下一秒,廳中傳出瓷器碎裂聲以及沉悶的抽氣聲,
靜安安排的護衛都是精挑細選的高手,聞著空氣中的血腥味直覺不好,趕緊衝進廳內驚駭得想要阻止“塵月公子,你這是作甚!”
護衛身影動起來的時,沈月心中已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縱使有心理準備,但跟著進去看清廳內場麵的瞬間,她依舊被震驚地立在門口。
塵月俊朗的麵容硬生生被碎裂的瓷片從額頭到兩頰劃開,
鮮血順著尖銳下頜往下流,他如同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笑容輕鬆“承恩說我這張臉太招搖,跟去邊疆會惹出禍事,如今世上再無塵月,隻有樂師,還請縣主相助,送我去追和親隊伍!”
他捏著瓷片,笑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郎“和親路途遙遠,公主思鄉之時至少有鄉音能聊以慰藉。”
*
塵月那邊耽擱了時間,
沈月再回護國寺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那張染血的笑顏衝擊力太大,大到沈月一路都沒緩過來,
雖然是因為朱謹,但靜安畢竟幫過她,
出於私心,她還是同意了塵月的請求,找人尋了快馬帶塵月去追和親隊伍,
重生後她頭一回以沈二的名義給朱謹寫信,請求朱謹幫幫塵月和靜安,
和親凶險,若是連精神支撐都沒有,她不知道靜安能不能熬過去。
灑掃的丫鬟在院中拿著掃帚探頭探腦,沈月隻當沒看見,反而坐在窗前將換過的人皮麵具無意露出,
“姑娘,大姑娘會信嗎?”
凝香將手爐香炭重新換過後遞給沈月,麵露不忿之色“您待竹園丫鬟婆子一向不薄,她竟然暗地裡投奔了大姑娘!”
“人各有誌,又何必勉強?世界那麼大,也隻有一個凝香而已。”
麵對丫鬟的背叛,沈月心中毫無波瀾,幽幽道“說起來我們應當感謝她才是,如今的沈毓婉警惕心極重,若是我主動露出破綻給她,她反而會懷疑是我做的局。”
指骨扣著桌案,她唇角勾起一抹興味的笑意
“我現在已經有些期待沈毓婉知道真相的反應了。若我算得沒錯,她如今也該收到山下傳回來的訊息了吧?”
從下毒反擊被玉嬤嬤發現失敗後,
她便開始著手布局,找高仲要了美容養顏的方子,讓人裝作雲遊回京探親的小神醫引薦給太子麾下的兵部侍郎家眷,
短短數十日神醫便在京都女眷中打出名聲。
打蛇打七寸,斬草要除根!
沈毓婉如今所有的依仗都是朱軒禹的寵愛和太後的愧疚
若是沈毓婉在入東宮之前毀了容,還能進東宮當側妃嗎?
另一邊,沈毓婉派去打聽的下人也回來了,
“大姑娘,奴才確定過了,這位神醫年前回得京都,第一位治療的是孟夫人,孟夫人剛從西北被接進京都,相貌有些粗糙,用了幾日調配的香膏,竟然短短幾天恢複了不少,這位神醫不喜喧鬨,所以名聲也隻在幾個夫人口中流傳。”
“真有這麼神奇?”
心中驚異,沈毓婉隔著屏風,忍著疼用冰塊敷臉,脾氣越發暴躁“你確定好了?若是有假仔細本姑娘扒了你的皮!”
“千真萬確!奴才還打聽到孟夫人這幾日也在護國寺上香禮佛,姑娘不信的話,親眼看看,保證您會大吃一驚!”
心臟在胸腔砰砰直跳,沈毓婉讓人打聽清楚孟夫人所在後,帶著玉嬤嬤故作偶遇,
當在梅林中看到孟夫人時,沈毓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夫人進京都時也參加過一次宴會,手臉皮膚跟樹皮一樣,因相貌被嘲笑排斥,後麵再沒出現在外人麵前,
為這事兒她們小姐妹還私下嘲笑過孟夫人愚蠢,在西北荒涼之地侍奉公婆,硬生生將自己熬成黃臉婆,
就這般醜陋的容貌,豈不是活該將夫君往彆的女人懷中推!
可如今的孟夫人哪有入京時候的半點影子,
膚若凝脂,麵帶桃花,比起身旁十幾歲的小姑娘也不遑多讓,因著白嫩肌膚映襯,硬生生讓她平平無奇的五官多出幾分淡雅,氣質清絕。
這就是那神醫的本事嗎?
沈毓婉掐住玉嬤嬤的手腕,遏製激動到顫抖的身體。
“沈姑娘也來賞梅?”
兵部右侍郎是朱軒禹的人,
孟夫人瞥見梅樹下即將成為太子側妃的沈毓婉,熱情地迎上來打招呼,姿態暗含恭敬“我備了些熱茶點心,您可要一同過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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