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芬一步起身，攔在周洋麵前：“你是非逼著爸媽跪下來求你是嗎？”
她目光微紅，語氣中滿是委屈：“我小學都沒畢業，懂得不多，我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可媽那代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我隻能照搬著來管你，哪怕做錯了，你也體諒體諒媽好不好。”
周洋直視著她的眼睛：“我不夠體諒嗎？”
“是不是要我累死在田上，才算體諒了你們？”
麵對他的話，沒有一個人好意思回答。
周平安咬著筷子，周芸周雪抿著嘴唇，周振山太陽穴青筋亂跳，要不是打不過，他現在就揍上去了。
太戳心了。
李翠芬連忙道：“小洋，先吃飯，沒有這麼和父母說話的。”
周洋牙齒錯了半天，忽然一笑，坐了下來。
快開學了，周平安還沒得到學校通知，他們也該攤牌了。
等他坐下，李翠芬給他夾了好幾筷子菜，但周洋動都沒動。
這油鹽不進的死孩子……李翠芬咬了咬牙，心一橫直接說道：“小洋你看，下學期你也初三了。”
“小雪小芸也初一了，家裡實在供應不起，要不你……”
周洋沉聲道：“我的學費我自己解決。”
話音未落，周振山就跟針刺了一樣跳了起來，瞪著眼睛看向周洋：“你哪兒來的錢！”
“廖鑫才！是不是他！”
“振山！”李翠芬連忙拉著他的袖子，而周平安、周芸、周雪，都張大了嘴看著自家大哥，仿佛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
這時代，少年的一切都是係於父母一念之間。
一百多塊錢的學費在周家三兄妹眼裡，那就是一座繞不過去，隻能依靠父母的大山！
可竟然有人能說出不靠家裡這種話！
李翠芬心中也一片淩亂，好一會兒才說道：“小洋，你也要為家裡著想。”
“小雪小芸都是你的親妹妹，好歹要讀完個初中吧？”
“平安是讀書種子，是全家的希望，他肯定能考上好大學，這次考試成績也比你好！你要供他出來，他不會忘了你的。”
重複的話術周洋已經聽膩了，他直視著李翠芬的眼睛沒說話。
李翠芬彆過目光：“前幾天你馮叔來了。”
“他現在在省城做小工程，我跟他說了說你的情況，他答應帶你去見見世麵。”
周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李翠芬輕咳一聲繼續說道：“我想著是好事兒，就先幫你答應了，一個月五十塊錢工資呢。”
周洋沒有說話，可李翠芬也感覺到了這片沉默的壓力，飛快說著：“以後轉正了能拿八十塊，比縣裡都高！”
“有了這筆錢，家裡再擠一擠，勉強能供你三個弟弟妹妹繼續讀下去，大家都會念你的好……”
她沒說完，因為周洋的目光已經冰冷地能殺死人，她警惕地閉嘴了。
周振山聽不下去了，八十塊錢啊！有了這筆錢，他不用做工，一天到晚躺家裡都行！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他咚一聲，重重放下碗：“成績好？成績好還沒考過平安？再說，初中能看出來什麼？你有本事去拿個高考狀元回來！”
周洋忽然開口道：“我卷子呢？”
李翠芬臉色一紅，僵硬道：“什麼卷子？你問我乾什麼？”
周洋的聲音仍然平靜：“我去李老師那裡看過，沒我的卷子。”
“你怎麼知道我比周平安考得差？你去過？”
李翠芬嗓門都大了幾分：“我去李老師那裡乾什麼！你什麼意思！”
一股不甘、酸楚衝上周洋心頭。
上輩子，他們偷了自己的卷子，騙他沒有考好，他信了。
這輩子，看著騙不過去了，竟然想直接把他送到工地！
心中如同烈火烹油，他的目光微紅，聲音也有些哽咽：“你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和你們斷絕關係，直接分家嗎？”
他竟然有了這種想法？
李翠芬心中大急，作為操持這個家的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周洋的作用了！
“因為我還有一絲幻想，你們是有心的。”
“你們不是單純把我當畜生在用！”
“哪怕愚昧了點，總歸有我能罵醒的一天！！”
他的聲音大了起來，人也站起，怒吼道：“為什麼不讓我讀書？”
“你們千方百計地想把我拴在家裡！不是給這個鋪路就是給那個讓路！我不是人嗎！！”
“能乾活成了我的死罪嗎！！”
他聲音小了下來，胸口急劇起伏：“我要是做啥啥不行我認。”
“可我在家裡活兒全包，學校還能考前三！憑什麼我要給彆人讓路？！”
“無論如何我都不配讀書嗎！隻配給你們當墊腳石嗎！！”
所有人，臉色一片漲紅。
周洋的話太尖銳了，將他們對待周洋的心思全都說了出來。
或許周平安幾個弟妹沒有這種想法，可是在長期的耳濡目染下，他們已經覺得“大哥奉獻我享受”是理所當然的！
周洋絕望地看著這群人，這群上輩子自以為最親的人。
他的心，在這一刻終於完全死了。
他一怒之下朝著房間走去，可就在這時，周振山喝道：“站住！”
“老子沒開口，你敢回去試試！！”
周振山也站了起來，怒視周洋：“穿著老子的吃著老子的！你哪兒來的逼臉給老子談條件？”
“振山！”李翠芬連忙拉著他，周洋已經有了分家的念頭，可再不能刺激他了！
周振山現在正在氣頭上，剛才周洋的話算是將家裡的底子都掀開了，作為一家之主他無法容忍！
“滾！！”周振山一把打開李翠芬的手，不容置疑地說道：“這件事兒就這麼定了！等元宵之後你就進省城！”
“不聽話？把你身上的東西都扒下來再滾！口口聲聲和家裡劃清界限，還有臉還穿著家裡的東西？！”
這大冷天的，不穿衣服誰能熬下去？
他自認為拿捏住了周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吃飯！”
“我還不信治不了他！不孝子！！”
然而還沒說完，就聽見周洋的聲音：“好！”
他一把扯下棉襖，直接甩到飯桌上，頓時湯水四濺，周芸周雪驚呼一聲連忙逃開，周平安也愣住了。
大哥的變化太大了，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以這麼慘烈的方式來和家裡說不？
忍一忍不行嗎？
周圍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然而還不等他多想，又是幾件衣服嘩啦啦丟在桌上地上，周洋打著赤膊，冷冷看著周振山：“夠不夠？”
冷風嗖嗖地從窗戶吹進來，刀子一樣，可他根本感覺不到冷，隻感覺人都在燃燒！
“滾！！！”周振山氣得臉色青紅，指著大門怒道：“滾出去！！”
“我周家沒這種兒子！你最好死外麵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