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還真快，今天就是發榜的日子。燕子、梁哥、爵哥和辛澤他們凡是報名的都在等著通信員把大榜帶回來，本來燕子想請假回去自己看，一想到要步行八裡地，來回就是十六裡地就怯了，通信員有自行車，中午就能回來了，還是等著吧，所以上午照常上班。
中午下班，燕子急匆匆地往回趕，剛走進黃房子就看見板報牆上貼著好大一張榜單。全場一共473名考生，本地考生人數多於下鄉知識青年，雖然政策已放寬到年齡不得超過35周歲，並且已婚人符合條件的都可以報名。燕子對梁哥和爵哥還是有信心的，所以他從第1名往下看，第一名居然是燕子高中的物理老師，往下看第九名是燕子高中的化學老師，燕子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因為燕子上學的時候就特彆敬仰這兩位老師，這兩位老師都是江浙下鄉知識青年。燕子繼續往下看，她覺得梁哥和爵哥一定能考到前麵幾名，結果她想的真準，爵哥考了全場第27名，爵哥也是江浙知識青年，梁哥考了全場第35名，辛澤考了第52名。忽然，燕子看到了哥哥的名字是第60名，哥哥和梁哥爵哥一樣都是“老三屆”，燕子現在徹徹底底地相信“老三屆”的名聲了。她又往下看又看到了姐姐的名字是第78名，燕子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繼續往下看，連武考了第99名，接著的第一百名不是燕子。
燕子開始還和同學嘰嘰喳喳地邊看邊議論，這時候突然沉默了，她默默地轉身回了宿舍，她本來就想看到第100名，因為她覺得隻有前一百名才有希望被錄取，連武考了第99名，而第100名不是自己，她沒有希望了，她覺得自己肯定榜上無名了，所以隻能悄悄地離開了。大家還在看，時不時地還發出了驚呼，燕子覺得自己很沒麵子。回到宿舍脫掉乾活的衣服搭在衣架上，值日生已經打好了洗漱用水，燕子打了一盆坐在自己床邊洗漱，洗完後倒了水回到炕上就躺下了，她今天不想吃飯。
“菲兒，走，吃飯去。”帶弟從鋪下拿出錢票喊燕子吃飯，一回頭看見燕子已經上炕躺下了：“你又怎麼了？又不吃飯了？”
“今天不想吃，你自己去吧。”燕子臉對著牆壁沒有回頭說了一句。
“咋啦？又發燒了？”二微過來摸了摸燕子的額頭：“不發燒啊，你不願意去我給你帶回來吧？”
“不用。不想吃就是不餓，你們去吧。”燕子依然沒有回頭。
“好吧，那我們去吃飯了。”二微拿著飯票和大家走了。
“嗯”依舊沒有回頭。
梁哥、爵哥和辛澤他們也看了大榜成績，知道燕子考的不好，這是他們沒有想到的，他們心裡明白小不點肯定會受打擊，他們去食堂吃飯看到了二微和帶弟就是沒有看到燕子，他們都知道這些同學裡除了二微、就是帶弟和燕子關係不錯，燕子沒來肯定和大榜有關，猴哥也觀察到了沒有看到燕子，就問帶弟：“帶弟，菲兒呢？她怎麼沒來？”
“我們叫她了，她說不想吃，就沒來了。”帶弟回。
侯哥正在和帶弟說話，梁哥就端著飯菜過來放在桌上，然後對帶弟說：“你們吃完把這個給小不點帶回去。”
“好。我吃完就給菲兒帶回去。”帶弟說著坐下吃飯。
“梁哥猴哥，你們為什麼對菲兒那麼好？她不來吃飯說明她不餓唄，你們還給她打飯？梁哥，你糧票夠不夠？不夠我這有餘下的給你呀。”劉丹丹扭扭捏捏地嗲聲嗲氣和梁哥說。
“不用。我不喜歡要彆人的東西，我不夠的時候小不點會給的。”梁誌剛對劉丹丹毫不客氣地譏諷道。
“我們對誰好還要向你打報告啊？”彆看侯哥長的那樣，從來不拿正眼看她一眼，他總是覺得劉丹丹不正經。侯哥這個人長的不咋地，心底很善良，正義感滿滿，就這品行主
任都是認可的。所以誰好誰壞？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秤。
“梁哥，人家也是好心問你嘛。不要就不要唄，乾嘛那樣說人家？”劉丹丹又拿出她的老一套，搔頭弄姿地看著梁誌剛，這是她經常在梁誌剛麵前表演的常規動作，特彆招人煩。
“梁哥侯哥，我回去了。”帶弟端著飯菜準備回去，在門口碰到爵哥：“爵哥。”
“小麻雀，又沒有來吃飯？怎麼了？”爵哥問帶弟。
“沒怎麼，她說不餓就沒來，梁哥打給她了。”帶弟把飯菜舉到爵哥眼前晃了一下，示意餓不著燕子。
“這小死丫崽子，肯定是覺得自己沒考好吧？你告訴她，她考了152名，初考肯定過了，讓她好好複習等著複式吧。”爵哥對帶弟說。
“真的？那我回去告訴她，她就是心情不好。”帶弟端著飯菜趕緊回宿舍了。
一進宿舍帶弟就喊：“菲兒，爵哥說你考了152名，初試肯定考上了，讓你好好複習功課參加複試。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自己考第幾名啊？”帶弟問。
“不知道。肯定沒考上啊。”燕子沒有回頭，還是背對著大家。
又進來一個同學手舞足蹈地對著燕子喊：“菲兒，梁哥找你。”有些人經常會因為梁哥和爵哥主動跟他們說句話就會很高興，因為兩個男神是很少主動跟彆人說話的，燕子是個例外。
燕子坐起來理了理蓬亂的頭發，來到走廊：“梁哥，什麼事？”
“你出來，過來。”梁誌剛擺手叫燕子。
“乾嘛？是不是沒有糧票了？我去拿給你。”燕子說著往回走。
“哎，小不點，不用。我不要糧票，你出來一下。”梁誌剛趕緊打斷燕子的話。
燕子沒有再說話出去了，梁誌剛轉身就走，燕子跟在後麵來到板報走廊，梁誌剛指著大榜單上畫著圈圈的位置：“小不點兒，你看見了嗎？這是你的考試名次，152名，雖然比我想象的差了很多，可能不是理想的名次。但是就這個分數是可以參加複試的，隻要參加複試說不定真的能考上呢，有時候運氣也可以聽說滿170分都可以參加複試，所以你生什麼氣呢？趕緊好好複習然後參加複試。”
燕子看著那個圈圈：“梁哥，是你畫的？沒用的。我看的不是名次，我看的是分數。就這分數就算是第一名，就算讓我去複試我也考不上的。你看到每科的成績了嗎？四科不到200分複試又能怎麼樣？複習一個月能提高多少分？梁哥，你懂的。這是事實，我都不騙自己，你就不要哄我了，我很聰明的，爵哥你說是不是？我現在是恨自己上學的時候為什麼老是逃課呢？”
“你們也不用勸我，我也不是生氣，我是恨自己。就算我可以參加複試，我也不會去，因為沒有希望的事我是不會付出的，我不想再去被打臉。沒有恢複高考之前我以為可以用算了，不說了。上天給了我這個命我就得認，梁哥爵哥，謝謝你們還關心我，祝你們複試成功，都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燕子說完，轉頭就回去了。
“小不點，你不是說要和我考同一所學校嗎？你不是說咱們要互相學習的嗎，你是不想和我上一個學校了嗎？”梁誌剛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嗬嗬，你們不是說我很聰明嗎，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燕子笑嘻嘻地回懟梁誌剛。
勸不了燕子梁誌剛無語，這時候大家都明白了燕子的真實想法是什麼了。有些事兒不是誰勸就能解決問題的，需要自己心裡徹底放下。他們都不懂燕子，所以不會理解燕子的心情。
上班哨子響了。大家又你擁我趕地去上班了。
有人用流水形容時間過得快，燕子覺得時間比流水還快。燕子想起了毛主席的一句詩詞“彈指一揮間”，這句詞太確切了，彈指一揮間，時間就是這樣從指縫裡溜走的。
終於到了複試這一天，梁誌剛、張少爵、辛澤、連武他們都去了，燕子沒有去。
“小不點，我給你報名了，錢都交了，你不去錢不是白花了嗎？”梁誌剛還在勸燕子。
儘管梁誌剛像初試那次一樣給燕子報了名，燕子也沒有去，梁誌剛和張少爵用絕交要挾燕子也沒能打動燕子，最後他們妥協了隻能自己去了，因為燕子知道複試回來他們就各奔東西了，不絕交又能怎麼樣？
複試考區是在離這裡三十公裡外的一個農場，兩天後梁誌剛、張少爵、辛澤和連武他們都回來了，看感覺應該考的不錯。晚飯是燕子給他們買的，又買了兩罐午餐肉，兩罐帶魚罐頭，兩瓶什錦罐頭，又在爸爸的世交同事鄭叔叔家做了一大盤煎蛋，每人一瓶大白梨飲料。那個年代物資本就匱乏，又是在下麵的生產隊裡，有些東西即便有錢也買不到。現在買的這些也是食雜店裡僅有的幾樣商品，燕子事先就準備好的。燕子又叫了李連長、二微和帶弟，還有後來的知識青年玲姐一起吃個飯，這一桌就是燕子在磚瓦廠的最好朋友。她們有沒有把燕子當作朋友燕子不確定，但是燕子完全可以確定的是自己把他們當成了真正的朋友。
燕子十分確定他們一定能夠考上，等分數線下來就是他們分開的時候，所以兩年的相處，燕子早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哥哥了，這頓飯就是答謝宴。這個答謝宴雖然很簡單，但是這已經是燕子的最大能力了。那個年代沒用飯店，紅白喜事基本就在自己家，可是燕子家不在這裡，所以借食堂之地，給每個人打了一份飯菜，又買了幾樣東西，反正大家也不挑。
年底複試的大榜很快就下來了，他們幾個真的都考上了，後來聽連武說考試題很簡單，比初試簡單多了。初試是因為是剛剛恢複高考，報名人數眾多，初試就是為了縮減一大部分考生，所以複試就很簡單。但是他們回來都沒有提起複試，他們怕燕子後悔，怕燕子難過。後來張少爵說在他拿起試卷看到第一眼就後悔了，後悔沒有把燕子強行帶去參加考試。那樣燕子就會和他們一樣考上大學了。初試可能是燕子沒有發揮好吧，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
元旦放假，他們幾個打好行李準備回家，因為過了新年他們不會回來，他們要回家選擇填報誌願了，這和燕子想的一樣，這次分手就不可能再見了。隻是燕子想給侯立鈞批的大米沒有批下來，因為是跨年，批大米的人太多，所以沒能批下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春節過後燕子回單位上班了，他們都沒有來，他們在年前就已經把戶口和糧食關係遷走了，梁誌剛和張少爵是帶工資數學的，因為恢複高考的政策放寬，工齡滿五年的考生帶薪上學，工資由原單位繼續發放。辛澤的工齡好像差一個月不夠五年，後來好像找熟人改了下鄉時間，也變成了帶薪上學。連武來磚廠辦理糧食關係了，燕子和他聊了幾句，他為燕子惋惜：“菲兒，我真的為你惋惜，複試的題真的很簡單，我都有點後悔為什麼沒有多勸你幾句？當然我知道，我沒有梁誌剛他們的話有力度，所以我也不敢多說什麼，但是。”
“謝謝你，你知道我的性格，說不去就一定不會去，你說的再多我也不會去。”
“想好報什麼誌願了嗎？”
“想學機械，回家再想想吧。”
“挺好的。恭喜！我去上班了。”
兩個月後，燕子收到了梁誌剛上學後的第一封信，梁誌剛就讀省城的師範學院數學係，信中說本想學習鑄造，後來想起燕子喜歡師範，就報了師範。信中講了對學校的久彆重逢，激動、新鮮、立誌、希望，講了許多校園裡的趣事，他說：讓他最不習慣的就是年齡差問題，最小的是應屆高中畢業生，最大的大概就是他們這些老三屆了。
一周後燕子又收到了張少爵上學後的第一封信，他報的誌願是江浙的一所大學的電子專業學習，他喜歡電子，終於去做了自己最喜歡的職業。連武上的大專，就讀省城的土木工程設計專業，他和辛澤在同一個城市上學。
都很好，都選擇了自己喜歡的職業，唯獨梁誌剛選擇了燕子喜歡的職業。但是一直覺得這個職業留在城裡的幾率大一些。
有人看見梁誌剛給燕子來信了，就八卦地議論說梁誌剛畢業會不會和燕子好，劉丹丹幸災樂禍地諷刺燕子說：“你們那麼好，人家還是走了。”
其實，從一開始燕子就沒有想過和他們會有什麼結果，因為燕子不是癩蛤蟆，梁誌剛也不是天鵝，燕子心中有自己的選擇——命中注定，一生坎坷。
燕子沒有給他們回信。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