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承似有若無的目光掠過麵色自若的女子,指節漫不經心地抬起。
頃刻之間,守於他身後的影訣上前。
皇後眉心緊緊地皺在一起,目光瞥向指尖宛若帶著少許顫意的傅羨好,欲要開口安撫之際,餘光瞥見太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今上的令牌,默然無聲。
她清楚,太子既然持令牌前來,定不會高高拿起輕輕落下,現下隻道是前來問安實則拿人,今上也是給足了她薄麵,隻為了敲打自己。
若真要下令徹查,公主府早已翻了天。
皇後收回目光,道:“那就請太子好好的查查,莫要得了他人挑撥,離了你與清歌的兄妹情誼。”
早已猜到此話的傅羨好微微抿唇,眸光一寸未移地越過影訣,看向神情淡薄無波的男子,心中升起了厚重的疑惑,同時緊隨其後的,還有不知從何而起的荒謬。
她沒有抗拒,斂眉對著皇後行禮,不緊不慢地踏下階梯,朝著蕭瑾承走去。
距離他不過三步之遙時,傅羨好停下了腳步,垂落的眼眸恰好對上那雙看不清神思的幽洌眸子,她輕輕地笑了聲。
清冷的笑聲泛著入耳,蕭瑾承摸索著令牌的指腹微乎其微地怔忪下,片刻過後又恢複如常。
他彎手收攏令牌,起身對靜坐於高處的皇後頷首,道:“倘若此事與公主府無關,孤定會還皇妹清白,傅姑娘也會完好無損地回到長信宮。”
望著那道冷冽清雋的背影,分明與那夜的身影甚是相似,傅羨好心中卻泛起了淡淡的陌生之意,好似再也看不懂眼前人。
她不緊不慢地跟上去,始終保持著五步之遙的距離。
宮內的宮女們惴惴不安地低著頭,不明白正殿內出了何事,為何娘娘身邊貼身伺候的傅姑娘會隨著太子殿下離去,一時之間眾人心緒亂飛,不過也不敢多言。
若皇後身邊的人一個個被帶走,那保不齊下一個就是自己。
眾人似有似無的目光時不時地掠過傅羨好,不論是窺探也好,還是疑惑也罷,她全然接受,隻當作不知情。
凝於眸底的身影忽而停住步伐,她跟著停下。
下一瞬,他轉過身來,四目相對間,一人眸色清冷無邊一人眸色泛著點點溫潤,如沐春風。
目光停留半分就越過她的身影,看向了跟著出來的皇後,道:“待福陽宮操持完宮宴後,傅姑娘便會回宮。”說著他嘴角揚起了幾分,笑容卻不及眸底,“還請娘娘耐心等待。”
宮院內垂首的宮女們聞言,陡然鬆了口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皇後知曉他為何會在大庭廣眾下如此言說,也算是給足了自己薄麵,不然平白無故將身邊人帶走,不出半日謠言便會滿天飛。
她嘴角扯出抹淺笑,“自然。”
傅羨好頂著眾人的目光,轉身拜彆了皇後,方才隨著蕭瑾承離去。
踏過長信宮宮門,身後的視線倏然全部消散,就連四下的空氣都明晰暢快不少。
可就算如此,傅羨好仍然覺得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正殿內就跟隨著她出來的悶勁兒不上不下的,噎在她的胸口處,隻叫人呼吸困頓。
傅羨好目光如炬,凝著走在最前邊的那道身影,要是目光如劍,蕭瑾承此刻怕是傷痕累累。
跟在最後頭的餘白和影訣兩人默不作聲地對視,撇開,又對視幾眼,再次撇開,欲言又止地看著走在前邊的主子,也無法忽視傅姑娘四下彌漫著的不滿。
傅羨好沉默不語地往前走,越過百花苑長街,眸光一寸一寸地掃視著四下的環境,最終落向宮門大開的麗臻宮。
倏然間,溫熱柔軟的手心擒上男子的手腕。
扣緊。
不過輕輕一扯,就將蕭瑾承拽進空無一人的麗臻宮中。
就好似,他一直在等待這一時刻。
跟在五步開外的餘白和影訣兩人瞬間凜神,對視了眼後兵分兩路,守在麗臻宮的兩個入口處。
麗臻宮內雖無人居住,卻不至於四下蕭條雜草叢生,就是要比其他的宮院安靜上不少,也無人問津。
男子挺拔如鬆的背脊撞上高大的牆垣,溢出口的悶哼聲掠過傅羨好的脖頸,白皙纖長的脖頸霎時間漫上道道粉嫩之色,在這陰暗的光影下異常得明亮動人。
那雙平淡無波的眸子深了幾分。
心思不在此的傅羨好並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的不妥,婉轉眸光微微抬起,視線相撞。
她沒有言語,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男子。
拽在手心中的手腕微微動了半寸時,傅羨好瞪了他一眼,蕭瑾承微微挑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不問我為什麼嗎?”
最終,持久的靜謐還是蕭瑾承來打破。
說實話,要是真的可以,傅羨好是真的想甩手就走,根本不給他問出這句話的餘地。
眼前這人分明就是拿準了自己的心思,擺明了知曉她已經搭上了這艘船,就不會輕易離開。
傅羨好眸光似有似無地凝著他須臾,微微扯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殿下若是想解釋,自然會解釋。若是殿下不想說,我是問破了嗓子,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淺薄的笑意不及女子的眼底,神情看似在微笑,眸子是冷的。
就連話語,也是帶著自嘲的意味,聽得蕭瑾承眉宇不自覺地蹙起,“你問,我自然會回答。”
“我為何要問?”傅羨好笑道,無視他皺起的眉梢,以退為進地自顧自道:“殿下行事自是有殿下的想法,我聽殿下的就是了。”
“我不曾要求過殿下行事之前要告訴我,也不曾要求過殿下要顧及我的想法,隻不過殿下以往這麼做了,叫我心生不該有的念頭,自然而然的以為,我與殿下之間,就應當是如此。”
蕭瑾承行事之前,她要知曉他的想法,就如她行事之前,也會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拖出。
所謂的默契,也不是一日而成的。
傅羨好錯過他的眸,無聲地笑了下:“說到底,我不過是殿下眾多幕僚中的一位。”說罷頓默須臾,借著餘光瞥了眼男子的神色,道:“也並非如此,說不定我連幕僚都算不上。”
女子柔和清亮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飄蕩於麗臻宮上空,就連那雙澄亮的眼眸,也不由得染上了絲絲縷縷的蒼涼,宛若下一瞬就會消散於天際間。
半響都沒有聽到回話的傅羨好微抿薄唇,思忖須臾,一寸一寸地鬆開扣著他腕心的手,往後退了幾步,“今日是民女失態了,還請殿下寬恕。”
退後的幾步間,隻見眼前男子幽邃眼眸刹那間沉了幾分,無端叫人墜入深淵之中那般,看不清他的想法。
手腕被反握住時,傅羨好抬起另一邊手抓住他的手,意圖將其拉扯開,不過身居深宮多年的她到底比不得時不時策馬彎弓的蕭瑾承那般有勁兒,掙紮了幾下,也就隨他去了。
垂下眼眸,不想再看到他。
不多時,男子修長的指節抵上她的下頜,不過用了點點力道,白皙的肌膚就落了淺淺的指印。
扣著傅羨好下頜的指腹不自覺地摩挲了下,稍顯粗礪的指腹滑過之處,皆染上了淡淡的緋色。
白皙的肌膚中摻雜著粉嫩的顏色,曖昧而又纏綿。
蕭瑾承眸光晦澀,嗓音不複往日,夾雜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喑啞:“今日的事情,是我的問題。”
聞言,目光瞥向它處不看他的傅羨好神情微怔。
她印象中的蕭瑾承,是宮人口中恰似不怒自威的太子,是朝臣口中光風霽月的太子,於她心中,也多是穩操勝券的模樣。
不管在何時,傅羨好都不曾聽聞他言說過此話。
她隻是想聽到他開口解釋而已,沒有想過他會向自己道歉。
視線凝著蕭瑾承那道清雋有致的臉龐,眸中的真摯幾近將人拽入其中,再也脫不開身。
傅羨好抿了抿唇,著意無視彌漫四下的氣氛,凝神靜息少頃,斂下飄蕩心口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色道:“殿下為何要把事情引到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