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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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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薄陽掠過煙霧,洋洋灑灑落入宮院。積於枝椏上的皚皚白雪化開,淅淅瀝瀝地墜落,浸潤地磚。

夜幕低垂之際,緊攏的門扉悄然推開,殿內的暖意與濕漉漉的冷冽水汽相撞,不過須臾就衝破封鎖襲入殿內。

院中樹木稀疏的影子倒映於湖中冰麵上,淡淡的香氣自殿內彌漫而出,整座院子都染上了梨花香。

婀娜纖細的影子隨著燭火落於門扉上,影子伴著她的步伐搖曳生姿,須時,一襲青色單衣靜佇於門檻前。

少女膚如凝脂,吹彈可破,眉眼生得尤為精致,一雙桃眸婉轉流連而過之處,皆映下點點餘暉,舉手投足間端莊有禮,叫人挑不出一點兒差錯來。

緊隨其後的是陣小跑聲,一小丫鬟攏著鬥篷而來,手腳麻利地給她披上,“娘娘並未下令責罰,也分明不是姑娘的錯,姑娘何苦……”

傅羨好微微側眸,燭火浸潤過的暖色眼眸點綴著縷縷薄霧,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麼。

小丫鬟緊住了話語。

明月浮上高處,整座皇宮靜謐無垠,點點燈火隨風飄蕩。

傅羨好斂下微揚的下頜,不緊不慢地吩咐:“我跪下後,你便燒上一炷香。”說罷抬頭瞥了眼悄悄躲入薄雲的彎月,解開鬥篷帶子,走向院中。

她眸光落於宮門一角,停留不過須臾便垂眸尋了個稍稍乾涸的地磚跪下。

刺骨的寒風掠過女子纖弱身軀,幾近將她吹倒,位於宮院簷下的錦書著急忙慌地點燃香燭,欲要上前替姑娘擋風之際,瞥見了宮門一角的熟悉身影,她停下了步伐。

來人是皇後娘娘的貼身大宮女,珮雲。

錦書頓然安安分分地立於簷下,直到香燭燃燒過半之時,她才借機走到院中,“姑娘,香已過半。”頓了頓,抿著唇低語,“珮雲姑娘也已在外多時。”

狂風襲來,幾近將傅羨好吹彎了身,吹得身著單衣的她頭暈目眩,她深吸口氣穩住了身型,道:“我知道了。”

錦書聞言咬咬牙,忍下眼眶中打轉的水光,小跑回簷下,隻求夜裡的冷風能夠吹入殿內,吹得香燭早早燃儘。

可上蒼並未聽到她的祈求,香燭燃儘之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燭火滅下的刹那,錦書抱著鬥篷和湯婆子撲了上去,又是往傅羨好懷中塞用絨毛罩子裹好的湯婆子,又是手忙腳亂地給身軀冰冷的她披上鬥篷。

突如其來的暖意帶著陣陣酥麻感,擊得傅羨好半響才回過神來,她牙齒輕顫,“珮雲……”

錦書這才記起宮門外的人影,佯裝不經意的模樣抬頭望去,恰好瞧見那道背影沒入樹林中,心中舒了口氣:“珮雲姑娘已經離開了。”

“嗯。”傅羨好撐著錦書站起身,原本不過三四十步的腳程,可被寒風吹僵的軀體走了好半天才踏入殿內。

宮門合攏,暖意漸漸回籠,四下彌漫開來。

錦書端來了適才煮好的薑茶,“姑娘,喝點暖暖身子。”

“你也喝點,跟著我在外頭站了這麼久,彆著涼了。”傅羨好接過湯勺。

錦書嘴上應著,下一瞬又緊著搬來新褥子給她蓋上。

傅羨好一口一口地喝著薑茶,額間也冒起了虛汗,喝完後她放下碗勺,“明日若我沒有醒來,記得來喚我。”

“姑娘受了寒,還要起身嗎?”錦書震驚,凝結眼眸中多時的淚水沁出,“奴婢明日去尋珮雲姑娘,替您告個假。”

“無礙。”傅羨好掏出帕子,擦儘她眼角的淚水,安慰般笑道:“不過兩刻鐘而已。”

今日佩雲前來,擺明著告知她皇後是何意思,若是自己明日告了假,怕是又要生事。

傅羨好想起午後皇後提及的事,眼眸中的光暗淡了幾分。

錦書隻知是司功局經她手送來冬襖,襖處留了根繡花針,故而責備於她,實則不然。

一切的緣由,皆躲不過“必然”二字。

就好似笄禮當日,傅羨好就已經猜到不日後皇後將尋時機言說自己與三皇子的婚事。

不曾想的是“不日後”是兩年後的事情。

景明十二年時,皇後李氏繼位。

次年,年僅十一歲傅羨好被送入宮中,美名曰皇後親授實為質子,變成皇後拿捏傅家的手段。

隨著入宮伺候多年,她心中愈發明晰,自己除了是皇後拿捏傅家的手段,也是皇後欲要許配給三皇子的不二人選。

如今已是景明十九年,三皇子十七有餘,也到了娶妻納妾之年。

三皇子乃皇後所出,人中龍鳳,如今皇後欲要做主賜婚,將她納為三皇子側室,言語間已經是命令之意。

誰知向來聽話的她,竟是婉拒了這份心。皇後勃然大怒,可因而她是傅家長孫女,再如何也不能和傅家撕破臉麵,是以隻得尋了個借口,遣她回閣中閉門思過。

思及此,她掀開被褥,快步走到桌案前,提筆洋洋灑灑寫下幾個大字,疊好放入信封中遞給錦書,“明日尋個合適的時機,將家書送出。”

錦書茫然萬分地接過,還是第一次見姑娘不做任何遮掩,而是直接揮灑落筆。

傅羨好見她不懂,笑著叩了叩她的額頭,“照常送出就好,若是被攔下也不要做聲。”

家書家書,需要經過他人手審查的信物,算得上什麼家書?

燭火散去,閣中昏暗。

依稀間仿佛能夠聽到蟲鳴之聲。

傅羨好端端正正地躺在床榻上,雙手交疊搭於腹前,眼眸澄亮地凝視著上空,現下已是醜時一刻,距離起身不過兩個時辰,她卻睡不著。

她曾接觸過宮外的廣闊天地,於林間策馬尋風,後拘於宮中成為籠中雀,她不願,也不想往後餘生如同過去五載這般,循規蹈矩,如履薄冰。

賜婚一事比她預想中來得要慢,又來得要快。

天將明,整夜未合眼的傅羨好起身。

隨行女官皆已在外等候,言語間餘光睨見推門而出的少女倩影,一行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交談,對著她福了福身。

傅羨好微微頷首示意,與眾人同行。

寧朝後宮設六局,司宮局、司儀局、司膳局,司寢局,司服局、司功局,宮中女官皆出自六局,統籌管理宮中的衣食住行。

其中傅羨好尤為特殊。

她並非出自六局,而是隸屬於長信宮所轄名錄的正五品女官,六局需向皇後稟告的事情或呈於皇後的物件,均需經她手。

而她的日常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前往六局核查今日要送往長信宮的各項事務。

近段時日宮中無事,傅羨好按例前往六局,離開時不過辰時三刻。

錦書已在六局門口等候多時,見她出來迎了上去:“姑娘,奴婢已經將信件交給司宮局劉掌簙。”

傅羨好聞言,停下腳步和她對視一眼,淡淡地‘嗯’了聲。

抬步離開之際,就聽到宮牆裡側傳來的交談聲。

“昨夜你們瞧見了嗎?”

“一個人明晃晃地跪在那兒,哪能看不到,也不知是犯了什麼錯,隆冬時節穿著單衣跪在院中。”

“主子覺得我們錯了,我們就是錯了,哪有什麼理由。”

“就算是娘娘身邊的紅人,也有下令責罰的時候,更何況是你我等人。”

“現下隻是跪罰,若下次再犯……”

竊竊私語聲循著冷風而來,鑽入傅羨好的耳中,她抬手攔住欲要入內辯駁的錦書,一聲不發地離開。

望著姑娘淡然處之的神態,錦書欲言又止,嘴角一張一合,直到快走到長信宮時,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無奈地垂下頭。

傅羨好忍俊不禁,笑道:“問吧,不問出來你又要鬱悶上幾天了。”

錦書一喜,嘴角微張之時又抿緊,環視了四下一圈,確定無人這才低聲問:“姑娘今日為何要任由她們嚼舌根。”

“今日之前,你可曾聽到過六局之人談論過我半分。”傅羨好不答反問。

錦書恍然大悟:“不曾。”

“事出反常必有妖。”傅羨好扯了下嘴角,若有所思地說:“明知有坑還要往下跳,過於意氣用事了。”

宮中六局與其他地方不同,能夠任職於六局的,不論是女官還是普通宮人,皆是人精,都懂隔牆有耳的道理。

更何況就如她們所言,自己是皇後身邊點人,若不是有人授意,宮人們就算是對她再不滿,也定不可能做出自己前腳剛離開,後腳就開始嚼舌根的事情。

傅羨好如水的眼眸暗了幾分,須臾間,眸底映入墨色鑲雲錦袍,她倏地斂下神思,垂眸低眉福身,“見過太子殿下。”

眸底的步伐不做半分停留,踏過長信宮宮門離去。

步履聲消散,傅羨好抬起眼眸,男子頎長背影映入眼簾,束帶勒過腰身,身姿挺拔如鬆如玉,姿態閒雅,墜於束帶下的玉飾隨著穩健有力的步伐乘風揚起。

男子踏上長信宮階道,殿中伺候的宮人前來迎接,如竹身影佇於門前,側身回眸的刹那間,恰似墨般的眼眸掠過她的身影,清雋俊美的臉龐神色淡漠,四下彌漫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叫人喘不過息來。

掠過她身影的眸光不知何時回置,淩厲眼神如同利刃掃過傅羨好隱於錦緞下的雙膝,她呼吸微滯,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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