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約好了一起吃飯，中午下班後，葉薇、楊倩和張江明在機械廠門口碰頭，然後一起步行去附近的火鍋店。
三人來過這裡幾次，對店鋪已經很熟悉，進店後自己找包廂坐下，然後一邊用開水燙碗筷，一邊招呼員工拿上菜單。
菜單送過來，葉薇直接遞給兩人：“你們隨便點，今天我請客。”
“得了吧，你大半年工資都砸認購證上麵了，能有幾個錢，”張江明嗤笑，將菜單還給葉薇，“這頓飯我請，你隨便點。”
“我把錢都砸認購證上麵了不代表我沒錢，說不定我能在認購證上大賺一筆呢？”葉薇嘴上說著，手上動作卻沒停，迅速勾了兩道自己愛吃的菜，然後問，“一個辣鍋，一個三鮮鍋沒問題吧？”
“行。”楊倩一口答應，又提醒說，“你今天可是來找我們借錢的，誇口說自己有錢是不是不太合適？”
“就是，昨天的新聞難道你沒看到？認購證銷量差到都上報紙了，你還盼著在認購證上大賺一筆，”張江明不客氣地嘲笑葉薇，“我看你真的是腦子瓦特了。”
“我囤認購證到底是腦子瓦特了，還是有先見之明咱們吃飯的時候再聊，”葉薇勾好自己喜歡吃的，將菜單遞給楊倩說，“先點菜。”
楊倩沒有異議地接過菜單，邊選菜品邊說：“這頓我請。”
張江明不高興問：“說好了我請，你怎麼還跟我搶？”
“誰跟你說好了？”楊倩白他一眼，“在場我工資最高，我請客不很正常嗎？”
張江明心想你工資高但負擔也大啊，不像他，住家裡每月意思意思交點生活費就行了，工資大半都能攢下來。
可想到不被父母偏愛一直都是楊倩心裡的痛，想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讓步道：“行吧，年後我再請你們吃飯。”
楊倩沒反對，隻問兩人：“主食要不要？或者來份麵條？”
張江明說：“可以，來份麵條吧，點飯不一定吃得下。”
三人有商有量，很快點好菜，葉薇拿著菜單出去找服務員，又叮囑讓趕緊送瓶果汁進來。
這家火鍋店速度挺快，服務員去了沒多久，就有人端著鴛鴦鍋底進來了，然後是各色菜品。
葉薇倒了三杯果汁，將其中兩杯遞給張江明和楊倩，他們兩個則不停往鍋裡下肉丸海鮮，差不過了才停下手上動作，等著湯底沸騰。
忙活到這時，葉薇才終於將話題拉回來，說起自己決定買認購證的原因。
內容和她在葉兵葉芳麵前說的大差不差，楊倩和張江明的反應，提出的問題也差不多，你來我往說了近半個小時，兩人才勉強相信葉薇不是突然腦子瓦特了。
楊倩吃著嫩牛肉，斟酌著說：“就算認購證像你說的那樣，賺錢幾率很大，但你買一兩百份就夠了，存款全砸這上麵，是不是太冒險了？”
“什麼！你存款全……”
張江明扯著嗓子話沒說完，就被葉薇拍了一巴掌：“你能不能小聲點？”
他們雖然在包廂裡，但火鍋店做隔間時不可能用太好的木頭，所以包廂除了靠窗那麵牆，其他三麵全是薄門板。
臨近過年這家店生意好，中午也人聲鼎沸，所以他們用正常音量說話，其他包廂或者外麵隻要不是刻意偷聽，基本不會知道他們聊了什麼。
但扯起嗓子喊，門板就不怎麼頂用了。
葉薇打著悶聲發大財的主意，可不想因為張江明這一嗓子暴露。
張江明被懟，縮了縮脖子說：“行，我小聲點，薇薇你也太瘋狂了，你覺得這是機會想博一次沒問題，但你這完全……完全一點後路都沒給自己留啊！”
說完想起來，“你找我們借錢，不會是還想繼續買入認購證吧？”
楊倩知道葉薇借錢是為了中簽後買股票，但心裡依然有和張江明一樣的擔憂，嚼牛肉的動作不自覺停住，抬頭看向葉薇。
“不是。”葉薇搖頭，說出楊倩知道的原因。
張江明鬆了口氣，但想想又問：“如果認購證虧了，你確定投入更多資金買股票，不會導致你把從我們手裡借的錢也一起虧掉？”
他倒不是舍不得錢，這麼多年的朋友，葉薇要是遇到困難，把錢送給她，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他擔心葉薇投入越多虧得越多，最後陷得也越來越深。
“理論上來說，不太會有這種可能，”葉薇覺得有點辣，端起果汁喝了口說，“中簽後是以發行價買股票，除非股票上市後不漲反跌，否則我投入的錢不會被虧掉。而全國幾萬幾十萬家企業，但能上市的卻少之又少，篩選過程肯定是優中選優，你覺得這些突破重圍上市的企業效益會不好嗎？”
楊倩說：“肯定是效益好才能上市啊！”
葉薇繼續問：“既然效益好，那你們覺得這些企業上市後，股票有可能不漲反跌嗎？”
張江明遲疑道：“應該……不會吧？”
“所以啊，隻要我不炒長線，股票漲了就拋，江明你剛才說的那種事應該不會發生。”
既然不會越虧越多成無底洞，張江明放心了，說道：“那我這邊沒問題了，你要多少錢？”
“我這邊也沒有問題，”楊倩表完態又說，“但為了避免你一時發昏，趕在認購證截止銷售前又全買了認購證，錢我年後才能給你。”
葉薇：“……”
雖然不想承認，但葉薇認真想了想，楊倩說的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畢竟買入一百份認購證，過幾個月就能淨賺五十萬，這誘惑，誰能抵擋得住？
至於中簽後沒錢買股票，可以慢慢再想辦法嘛。
如果運氣好，三月份第一次抽簽前，單份認購證價格就漲到了五千，她完全可以賣掉部分認購證回籠資金。
如果運氣沒那麼好，第一次抽簽前認購證價格賣不到五千，她也可以找同事或者街坊鄰居借錢。
到那時認購證價格應該已經漲起來了，隻要她願意出利息，大院裡想借錢給她的人應該不少。
問題在於這麼做很容易暴露她買了多少認購證，雖然到現在為止，她已經和葉兵葉芳，還有張江明楊倩透露過自己買了大量認購證的事。
但葉兵葉芳是她弟妹，他們是同一條繩上的。張江明和楊倩也跟她一起長大，足夠靠得住，而且麵對他們，她沒有透露自己到底買了多少認購證。
總之告訴他們，和讓外人知道她手裡認購證的數量是不一樣的，後者容易招來禍患。
不考慮這個辦法，她還可以走私人貸款，問題在於這時候想辦私人貸款程序非常嚴格，不但要有抵押物，還要有擔保人。
擔保人不提，抵押物就足夠讓葉薇頭疼的，雖然家裡住的房子在她名下，但這是單位福利房，沒有房產證，能不能抵押是個問題。
除了以上辦法，她還可以去銀行辦一張信用卡。
但這時候信用卡辦理過程很繁瑣，周期長不說，而且申請者需要先存錢作為“保證金”，然後銀行才會根據保證金給予一定程度的信用額度。[1]
現在去申請，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或者她可以多線並行，做好賣認購證或者借錢的準備，同時抽時間去打聽私人貸款的事，再順便去銀行辦一張信用卡。
心裡盤算著，葉薇問道：“你們手頭有多少錢？”
張江明和楊倩聽後沒猶豫，報出了自己手頭的存款。
張江明和葉薇一樣工作不滿三年，工資也差不多，但他吃住都在家裡，每月意思意思交點生活費就行了，沒其他大的開銷，到現在存了差不多五千。
楊倩則工作快六年了，前兩年是學徒，工資少得可憐，但當上理發師後工資漲得很快，現在一個月有七八百。
所以她爸媽要的生活費雖然一漲再漲，但她的存款依然是三人中最多的，足足存了八千塊。
楊倩和葉薇一樣，存款大頭存了定期，張江明則沒想那麼多，手頭的錢都能用。
葉薇考慮過後，暫時定下年後跟他們每人借兩千，然後話音一轉問：“你們聽我說了這麼多，心裡難道就沒有一點心動？”
心動當然是有得，但……
張江明說：“雖然你說得天花亂墜，但萬一認購證銷量沒有你想的那麼差呢？中簽率上不來，這錢不就打水漂了嗎？”
“富貴險中求，你總想著虧錢，但照目前的形勢，我還覺得自己猜中的概率更大呢。你家現在看著條件是不錯，但你要想一想，你跟你爸都在機械廠上班，而機械廠一天不如一天，如果明年廠裡再發不出工資，你們要怎麼辦？指望你媽打零工，還是靠你有妻有子的大哥貼補？”
張江明被問住，吃著肉不吭聲。
“但如果你能從認購證上大賺一筆，你身上的壓力是不是沒那麼大了？”葉薇說完又轉向楊倩，“還有你倩倩，你不是一直都想攢錢開理發店嗎？你工資雖然高，但家裡要的也多，再精打細算，你這點年肯定也開不起來，但買了認購證，說不定明年你就能實現願望。”
他們三個人從有記憶的時候就一起玩了，這些年不是沒吵過架，但吵完總是很快和好，一個人遇到困難，另外兩個人總是比當事人更著急。
所以不管彆的小團體怎麼變，他們三個人關係一直都很好，葉薇缺錢的時候能毫不猶豫朝兩人張口，兩人也能眼也不眨地借出幾千。
如今發財的機會近在眼前，葉薇自然願意托兩人一把，讓他們也抓住這次機會。
【啊啊啊我什麼時候能有這樣發財還不忘帶上我的發小！】
【xxx 靠你了】
葉薇不是很能理解字幕的意思，但早已習慣壓下疑惑，靜靜看著兩名發小，等待著他們的決定。
先開口的是楊倩，她說：“那……我囤一百份認購證吧？”
張江明驚呼：“倩倩？”
雖然兩人中張江明看起來更外向，跟誰都能侃兩句，但實際上他一直生活在國營廠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裡，又沒什麼家庭負擔，反而少了拚搏的勇氣。
倒是楊倩，因為家庭靠不住，早早出去打拚，接觸到了很多白手起家的人，眼界比張江明更開闊，膽子也更大一些。
她說：“我覺得薇薇說的有道理，錯過這一次，我可能十年內都不會再有開一家自己的理發店的機會。”
張江明神色微動，因為廠裡拖欠工資的事，這段時間他爸媽沒少在家唉聲歎氣，所以他其實知道機械廠的形勢不容樂觀。
之前不願意想，是因為想了也沒有用，但現在機會擺在麵前，他真的要放棄嗎？
掙紮過後，張江明仰頭灌下一大杯飲料，放下杯子說道：“我賭了！”
為了避免時間拖長了兩人後悔，吃完中飯，葉薇就讓他們回去拿存折，再馬不停蹄地去銀行取錢買認購證。
直到從銷售點出來，坐車回機械廠的路上，楊倩和張江明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不對啊！
明明剛開始他們是想勸葉薇不要發昏，怎麼聊完後，他們也跟著發昏，偷摸回家拿認購證，瞞著家人囤認購證了？
……
而就在楊倩和張江明大量購入認購證的第三天，也就是認購證正式截止銷售的第二天，滬市多家媒體不約而同地刊登了“認購證僅售出2077萬份”的新聞。
唯恐葉家姐弟消息不通的李菊萍，聽說新聞後立刻回到六十八號，剛上二樓就嚷嚷起來：“誒誒，你們都聽說了嗎？這次認購證總共才賣出了兩百萬份，滬市可是有一千多萬人的大城市，才賣出這麼點認購證，可見這東西確實沒人要，現在認購證價格怕是又要跌咯！”
說完李菊萍便話音一轉，“但沒關係，我認識的人多，你們家裡認購證不多的可以來找我，我給你們介紹買家，保管幫你們把認購證給賣出去！至於那些頭腦發昏買一百份認購證的……”
李菊萍斜眼看向隔壁葉家，輕哼一聲說，“既然說了不要我假好心，那就自己想辦法吧，半年工資虧完了可不要到我家門口哭！”
聽著外麵李菊萍得陰陽怪氣，葉兵氣惱說道：“姐！你聽聽她說的……”
飯桌前坐著的葉薇卻臉色不變，隻輕描淡寫道：“我們要發財，她要作大死，大度點，讓讓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