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坐到老東西躺椅邊上,目光嚴肅,看得安達有些發毛。
“怎、怎麼了?怎麼一種你要交代後事的感覺。”安達坐起些身子,“還有六百年呢,也不必這麼早。”
亞倫語氣有些飄忽不定:“早做打算嘛。對了父親,你們認為,父母對於自己所造就的下一代生命的看法是什麼?禮物,還是折磨?亦或者,是下一代生命的到來,導致了這一代生命的死去。”
安達越發局促起來,甚至從躺椅上起身,摁著亞倫的肩膀躺在椅子上,神情慌亂:
“我的兒啊,你是不是傻了?你爸你媽都是永生者,我們可沒有凡人那些局限觀念。”
“你可千萬不敢有什麼把你的筋骨血肉全部挖出來,還給我們的想法。”
亞倫搖頭,眼神清明:
“哎呀,隻是今晚出門,探查到一些奇怪的東西。我懷疑是馬魯姆所言的混沌力量之中最為強大的之一。”
他徐徐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和推測結論。
安達長籲短歎,這才鬆了口氣,一腳踢在亞倫腿上:
“起開,讓你老子躺著。嚇死我了,我當是什麼事呢。”
亞倫哈哈大笑起來,起身讓開位置,他就知道拿這個話題開始,老父親就會坐不住。
安達重新躺在躺椅上,一隻手沾滿麵包渣,試圖在亞倫衣服上擦乾淨:
“哎哎,彆躲,讓我擦擦。不就是那個綠胖子嘛,我未來燒祂家花園的時候,也不見祂冒出來抗議什麼。”
“看來海耶斯的判斷不錯,你很適合當間諜探子,要是你能活到幾萬年後,我就把帝國的特務部門,都塞你手上。”
老東西自從知道問題在那之後,就一點也不擔心了。
這個汙染不就是納垢借著蓋亞的名頭,對於自己所誕生的生命的憎恨來施行殺戮嘛。
明天讓爾達開個會,找馬其頓的國王一起參加,讓每一代人全部分開。
孩子們都塞到神廟來,讓爾達管著。
然後自己將親自和納垢對決!
媽的,燒一遍還不夠是吧?還差點把我兒子弄出心理陰影來?
他才多大,怎麼就開始研究父輩和子輩相殘相殺了。
你這個慈父還有臉叫什麼慈父,給我滾出去,以後把花園打掃乾淨,我要給我兒子弄一個大大的墓地!
然後看著黑王跪那哭!
安達內心澎湃,甚至有種想要跳起來,拍打肚皮,兩隻腿交替抬起跳舞的衝動。
到了天際發白,旭日初升的時候,安格隆也被馬魯姆提溜在盒子裡帶了回來。
他們收集了不少東西,準備今天早上每一種各自做一個餅,不告訴安達裡麵是什麼東西。
等他吃掉之後,做出評價,看哪個能吃。
亞倫接過安格隆,把他端去廚房。
安格隆抬頭嘿嘿笑著:“哥哥,我現在像不像被端去廚房的豬頭。”
亞倫果真幻想懷裡抱著一頭豬的情景,差點將安格隆放在案板上。
這奇怪的聯想能力,後麵得找母親好好問一下,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怎麼都是獵奇向的。
他給安格隆綁好小圍裙,開始配合做餅,還不忘記回頭喊道:
“父親,記得給馬魯姆講講我昨晚發現的事情。還有,赫利俄斯伯伯找不到了!他本來應該跟著馬魯姆安格隆他們出門,但是昨天晚上開始就沒見人影!”
安達嘴裡嘀咕:
“這我去哪裡找?多半是趁著你母親回去神廟,趁機溜了吧。你知道的,你伯伯害怕你媽,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
我不一樣,我是孤傲的野狼!嗷嗚嗚!
安達在心裡默默補充。
他倒是有心思給馬魯姆大概描述了,目前縈繞在馬其頓的詛咒的真相。
反正都是演化到極致,也就是上一輩殺下一輩嘛,他見得多了。
馬魯姆倒是思維比較直接,徑直問道:
“老爺,這個詛咒實現的最大後果,可能是爾達女士殺死亞倫?”
安達聽聞此言,笑得捂著肚子差點背過氣去:
“咳咳、哈哈哈哈——馬魯姆,你們極限戰士講話就是容易讓人憋不住。不知道的,還都以為你們在陰陽怪氣呢。”
“我給你說,今天就算是納垢親臨,我也能讓祂知道什麼叫做痔瘡破了。”
安達得意地挺動自己的軀乾,最近他可是飽受磨煉,意誌堅定。
馬魯姆捂著眼,忍住將鏈鋸劍塞到老爺嘴裡的衝動。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亞倫無礙了,那,安格隆?”
他聲音小了些:“如果她不小心看錯了怎麼辦,將安格隆體內的存在視為黑暗,侵占自己兒子的個體,進而痛下殺手。”
之前阿波羅就對此表現過了巨大的排斥,隻是這個消息直到現在,都沒有被爾達所知。
安達也不再耍寶,躺回躺椅,伸手撐著下巴開始揣摩,低聲沉吟:
“唔,這倒是個問題,還真有這可能。那我們要如何在爾達心情平靜的前提下,讓她知曉安格隆體內除了我們的遺傳基因之外,還有彆的東西呢?”
“比如,她最厭惡的亞空間本質。她會覺得是不是有個惡魔的待在她兒子身體裡,然後把安格隆撕了。等知道是我把這個‘惡魔’塞進去的時候,再把我也撕了。雖然那婆娘其實打不過我,但我也不希望見到家庭危機才是。”
老東西罕見地進行了深入思考,但沒有得出任何結論。
最後的結果是,擺爛。等吧,能瞞多久是多久,說不定以後能瞞到問題都被解決了,再告訴爾達,你兒子都是一團不可名狀、難以理解的混沌本質。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的安達就沒有了擔心的神色,繼續躺在椅子上當他的閒散老爺。
見證了這一切思想轉變的馬魯姆頭都要大了。
這種完全不負責任的行為模式,放在馬庫拉格是要被唾棄、甚至是判定為罪過的!
馬魯姆不由得開始和亞倫一樣悲觀,人類沒救了。
安達翹著二郎腿,兩隻手枕在頭後,晃蕩著躺椅道:
“難不成你們能想出什麼辦法來?沒用的,知道吧。這種情況下,反而什麼都不做,才是最保險的。”
“這都是老一輩人的智慧。”
馬魯姆再也忍不住了,顯露為極限戰士的原型,將鏈鋸劍放置在腰間掛扣,然後壓下劍柄,後方的劍刃抬升。
嚇得安達倉皇從躺椅上蜷縮起來:
“你、你要做什麼!可惡的極限戰士,你們果然圖謀不軌!”
馬魯姆恭敬道:
“不,老爺,我隻是轉個身。”
啪!
藍色的重甲巨人轉過身去,身後抬起的劍刃拍在安達身上,拱了他一個趔趄,差點以狗啃地的姿勢摔下去。
“大逆不道,你這是造反!”安達跳腳起來,大聲斥責:“我一定要讓基裡曼好看!”
“看看他是怎麼養出來個這樣的兒子的!”
三萬餘年後,泰拉皇宮。
一份來自極限戰士基因原體的密令正在傳往馬庫拉格。
裡麵有三份內容,一份對尤頓女士的家書,基裡曼在信中吐槽自己的父親。
第二份則是對部下追責,為什麼康拉德·科茲拜訪母親的記錄,自己從來沒有收到過。按照八哥那喜歡把自己裝扮成自殘少年的風格,萬一嚇到我媽怎麼辦。
第三份才是老父親的任務,關照一下極限戰士大遠征的進度。你們爹要在泰拉多待一年,兒子們不要有什麼想法,繼續乾活就行。
基裡曼覺得不太保險,暗自暗示了一下,自己可能會成為第二帝皇的事情。這就夠了,極限戰士們會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確保為他們的原體打下足夠多的土地。
還附帶戰後管理服務。
不久之後,基裡曼在扛著老父親擰扳手的時候,得到了回信。
科茲是通過正常的訪問渠道進入馬庫拉格的,並沒有半夜爬他們家煙囪或者下水道。
至於為什麼基裡曼沒有收到記錄,因為他走的凡人執政官的程序。
極限戰士們相信凡人可以自己治理好所在區域,基裡曼甚至會服從馬庫拉格執政官的一些指令。
帝皇騎在基裡曼肩膀上,樂得哈哈大笑,滿手油汙、敲了敲兒子的腦殼:
“我就說人總得遇見自己埋下來的雷,你的兄弟們可沒有那麼多信任凡人的。”
基裡曼很想原地倒下去,和父親一起同歸於儘,沉入這偉大器械背後的亞空間。
但是這器械其實一點也不偉大,老父親在這裡的言行舉止,看起來像是在修一輛老式拖拉機,而不是某個關係著人類文明未來的宏偉機器。
他把那些工具伸下來,示意基裡曼接著。
那些工程精度完全不達標的工具,在基裡曼看來,就是他們自己。
老父親用這些工具對人類文明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最後會造就一個怎樣的成果出來。
“父親,等戰爭結束,我會邀請你去我的故鄉。”
基裡曼莫名感慨起來,“這聽起來肯定大逆不道,我要試圖教會你,如何成為一個健全的人。就像是我的父母教我的一樣。”
帝皇隻是一隻手抓著基裡曼的頭扶穩身體:
“聽起來我不像是你的父親一樣,我們這段時間的相處,難道沒有教會你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