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令薇發出一聲低呼:“阿翎!”
田卉兒也是神情惴惴,緊緊盯著她。
楚翎不管,隻看著那和尚。
淨慧倒是淡定,宣了聲佛號,從容揭開了第三簽。
“佛神靈通與君知,癡人說事轉昏迷;老人求得靈簽去,不如守舊待時來。”
“這是最末簽。”淨慧輕輕道,“小姐,此問無解。”
楚翎大怒:“你還說你不是騙子?!”
她一發火,馮令薇和田卉兒都緊張起來,一個挽她的手,一個拉她袖子。
“阿翎,你彆生氣……”
這和尚倒是平靜,說道:“這是末簽,代表終結,亦代表新的開始。小姐以此簽問事,自然是無解的。這個仇,小姐報不了,不如不問。”
“怎麼會報不了?”楚翎冷聲道,“我找到仇人,把它殺了,不就報了嗎?你這和尚該不會答不上來,就胡言亂語吧?”
淨慧仍然神情悲憫,甚至注視著她的眼神更真摯了:“真的嗎?你要追索的那個,真是你心目中的仇人嗎?”
“仇人就是仇人,哪有什麼真不真,你……”
淨慧微笑著打斷她的話:“小姐心中有太多嗔癡,這樣不好。若還想問這個問題,不妨等想清楚了再說。”
說罷,他合上簽麵,做了個手勢:“小姐對這個答案不滿意,這香油錢小僧就不要了,請。”
楚翎忿忿,想砸他的攤子,被馮令薇和田卉兒死命攔著。後麵排隊的人說道:“這位小姐,你的簽都解完了,讓一讓,彆耽誤我們啊!”
“是啊是啊!大師都沒收你香油錢,你還賴著乾什麼?”
楚翎更氣。
田卉兒勸道:“阿翎,這兒人多……”
是啊,人多,她不能暴露身份。楚翎胸脯起伏,最終恨恨一甩袖,扭頭就走。
她心中有氣,走得飛快,沒一會兒便到了後麵的禪院,田卉兒不得不小跑跟上去:“公主,公主彆生氣,不過就是個外來的和尚,不聽他的就是了。”
“誰要聽他的!”她不說還好,一說楚翎更惱,“胡言亂語!我父親是皇帝,有什麼仇報不了?他是出家人更不能亂說!”
末了又瞪過去:“都怪你!提什麼和尚,出來散心倒弄得一肚子氣!”
田卉兒委屈地紅了眼:“我、我……”
說完,楚翎也不去聽什麼經了,直接帶著馮令薇走了。
“公主!”田卉兒想留她,又不敢留,眼睜睜看著她上了馬車。
是夜,楚翎輾轉反側。
第二天起來,跟她住一起的馮令薇嚇了一跳:“阿翎,你怎麼了?”
楚翎皺著眉頭,一邊在宮人的服侍下梳洗,一邊道:“我要去大槐寺。”
馮令薇懵了一下:“乾什麼呀?”
楚翎沒有回答,隻是派人跟舅母說一聲,便出去了。
“阿翎,等等我!”馮令薇急忙追出去。
到了大槐寺,知客僧說淨慧今日不解簽,在禪院修行。
楚翎道:“我管他解不解彆人的簽,反正我的簽他得解。”
公主殿下霸道起來,那是一點道理也不講的。
知客僧無法,隻能領著她去後山。
大槐寺的後山清幽安靜,穿過一片竹林,楚翎看到前方有一片菜地,那淨慧就在那澆菜。
馮令薇嘀咕:“這和尚和昨天不一樣呢!”
確實不一樣。昨日淨慧一派高人風範,如同文人雅士,今日他穿著粗布僧衣,一下子接地氣起來。
聽得知客僧呼喊,淨慧轉過身來,臉上掠過一絲訝色,而後笑吟吟地走過來。
“小姐今日過來,可是想清楚了。”
楚翎臉上既無惱色,也無笑容,淡淡道:“彆管我想不想得清楚,你先把話說清楚。”
淨慧點點頭,轉頭跟知客僧說了幾句,便領著他們去自己掛單的禪院。
這座小院就在菜田旁邊,與其說是禪院,不如說是農舍,打掃得乾乾淨淨,有一股天然意趣之美。
淨慧請她們在廳中小坐,自己去換下沾了泥的粗布僧衣。
“阿彌陀佛!”沒一會兒,淨慧又是一派高人風範,出現在她們麵前。
他在茶桌前坐下,動手烹茶。
楚翎看過去,他握著佛珠的手修長細致,不像個從小乾粗活的。
於是她問:“大師以前是做什麼的?我瞧你手上有筆繭。”
旁邊乾雜活的小和尚插嘴:“淨慧師兄原是讀書人,不過家裡遭了難,就進了空門。”
“哦。”馮令薇神色略有放鬆。讀書人啊,難怪言談氣質大有不同。
楚翎忽然抽了抽鼻子,問:“什麼味道?好香!”
淨慧訝然,笑道:“小姐鼻子真靈,就是檀香,隻是比菩薩麵前的多加了幾味藥。”
小和尚連連點頭:“淨慧師兄調的香很特彆,住持也很喜歡,說睡得很香。”
“哦!”楚翎不再說話。
等茶點好了,她讓跟隨的宮人出去,連馮令薇也打發走。
馮令薇猶豫:“阿翎,你一個人可以嗎?”
楚翎道:“這麼多人在外麵,我能有什麼事?隻是有幾句話想問大師,不好讓人聽到。”
“那你不要生氣。”馮令薇小聲說,“他要真冒犯你了,咱們讓住持趕他走。”
楚翎笑著點頭:“我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馮令薇這才放心出去了。
小廳的門關上,淨慧的神情如常,將泡好的茶往前一送:“小姐請。”
楚翎並不理會,反而馬上變臉,喝道:“你說我要找的仇人不是真的仇人,什麼意思?”
淨慧笑而不答,繼續勸茶:“這茶也是小僧自製的,雖不名貴,卻彆有一番風味,小姐不妨嘗嘗。”
楚翎不領情:“彆東拉西扯,你昨天故意激我,又留了話,不就是等著我自己找上門來嗎?說,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淨慧慢條斯理放下茶盞,又將手上茶漬擦乾淨,緩緩道:“小姐誤會了,小僧確實察覺您不是普通人,但之所以說那番話,是因為您心中鬱結,已經到傷情的地步了,所以這個仇,最好不要再惦記。”
楚翎眉毛一豎:“你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