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三法司緊鑼密鼓地展開了調查,楚翎第二日照常去哭靈。
“二哥。”她鼻頭紅紅,向楚翮行禮。
楚翮勉強一笑,試探著看著她:“阿翎昨日休息得可好?”
“還好。”楚翎含糊地答一句“二哥你呢?”
“我也還好。”
兩人陷入了沉默。
楚翮其實一晚上都沒睡,整個人憔悴得厲害。不過,他本來就是個“敬重哥哥的好弟弟”,在兄長的死訊麵前,傷心才是正常的。
“公主,您的羅漢茶。”秋娘遞來剛煎好的茶水,給她潤潤喉。
哭靈是個費力氣的事,也費嗓子。
楚翎沒接:“先給二哥吧。”
於是秋娘又將茶水遞給了楚翮:“殿下。”
楚翮瞥過去,隻見楚翎無精打采,神情不見有異,不免困惑起來。
這丫頭,真的隻是無意間發現的嗎?
他神思不屬,灌了口茶水,微苦泛甜的清涼感滋潤了喉嚨,整個人都清醒不少。
南明宮的東西,果然都是最好的!
楚翮瞥過去一眼,心裡的疑心緩緩按下來。
也許,真的隻是巧合。
“二哥。”
“嗯?”
“你說,會是誰害了大哥?”
對上她迷茫的眼神,楚翮默然許久,答道:“我也不知道,看三法司的結果吧!”
楚翎點點頭,眼淚又溢了出來,抓著他的袖子,可憐巴巴地說:“大哥不在了,我隻有你和父皇了,你一定要小心啊!”
楚翮說不清心裡的滋味,就像這羅漢茶,入口苦,又帶著絲絲的甜,叫人討厭不起來。
他歎了口氣,徹底散去懷疑。
她懂什麼呀,隻能怨自己運氣不好。
“好。”
楚翮待了半日,儘了心意便走了。
看著他走時困倦的樣子,楚翎嘴角勾了勾。
她被放逐那幾年,治理的水平不見得多高,上位者裝模作樣的本事倒學了不少。不然就憑上原城那個處境,民心早就散了。
另一邊響起了小兒的啼哭聲,太子妃呂嬋輕聲哄著,掩不住愁容。
楚翎起身走過去:“大嫂,謹兒受不住這裡的氛圍,先回去歇著吧!大哥已經不在了,你們母子更要保重。”
呂嬋沒有糾結:“你說的是。”
於是命宮人收拾一番,帶著皇長孫走了,留姬妾在此守靈。
沒人對此有意見,就像楚翎說的,太子已經過世,他留下的血脈才是最重要的。
楚翎不放心,乾脆送他們母子回去。
東宮已經被封鎖,隻有太子妃和身邊的人能出入哭靈。
看到楚翎,守門的禁軍一臉遲疑,不知該不該放她進去。
呂嬋淡淡道:“你們守在此地,為的是不放可疑之人離開,又或者傳遞消息出去,嘉和公主隻是來看顧皇長孫,難道會有什麼不對嗎?”
禁軍想想也對,請示了上官,便讓她進了。
進了東宮,呂嬋先將孩子哄睡,隨後道:“阿翎,我瞧你也沒睡好,不如就在這裡歇一會兒吧?也不必去彆處,與我同睡便是。”
她們姑嫂感情好,以前也常在一處,沒人會起疑。
楚翎應了,感歎道:“好久沒和大嫂一起睡了。”
呂嬋不由想笑,隨即露出悲容。她成親的時候,楚翎才十歲,太子楚翌疼愛妹妹,呂嬋當然也和她親近。
楚翎本心不壞,但脾氣被嬌慣得不太好。皇後早早走了,皇帝和太子再愛重,終究是男人。
呂嬋意識到這點,便一點一點糾正她那些小毛病,以長嫂代行母職。不過兩人的年紀差距不算大,與其說像母親,不如說更像姐姐。
現在太子走了,她能信任的隻有這個親如姐妹的小姑了。
帳幔垂下,宮人退走,寢宮內昏昏暗暗,隻留下她們姑嫂二人。
過了許久,楚翎以為大嫂睡了的時候,呂嬋輕輕的聲音響起:“阿翎,你故意的對不對?”
楚翎睜開眼,轉過頭。
呂嬋睜著眼睛,一直沒睡。
“昨天,你故意的對不對?”她又說了一遍,也轉過來,看著她的眼睛。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楚翎忽然牽了牽嘴角,輕輕點頭。
呂嬋的眼淚一下控製不住,湧了出來。
她不是不想哭,而是不能哭。
丈夫的死訊剛傳來,她就痛哭過一場,但她還有孩子要護,隻能硬生生把自己從悲傷裡拔出來。
彆人不知道,但她對太子的處境了如指掌。無數個夜晚,太子獨坐夜下,隻有她看見。
現在,終於有另一個人知道了,這悲傷仿佛有了出口,一下止不住了。
楚翎的眼睛也朦朧了,伸手抱住她,輕輕拍撫著。
好一會兒,呂嬋終於哭夠了,卻沒放開,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懷疑過,但沒有證據。阿翎,你是怎麼知道的?”
楚翎低低地回:“我昏過的時候,夢到二哥當了太子,忽然醍醐灌頂。醒了想去查一查,果然看到大哥身上有異。”
聽她這麼說,呂嬋滿心都是慶幸:“還好你發現了,真是老天有眼……這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的,竟如此隱蔽。”
楚翎道:“大哥風寒過後,吃了很久的藥吧?說不定被人鑽了空子。”
呂嬋點點頭,她也疑心這個。如果是真的,那麼東宮並不安全。
楚翎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問道:“大哥和二哥……多久了?”
呂嬋回道:“從父皇有意立淑妃為後開始,隱隱約約便有些跡象了。”
楚翎無聲一歎:“好幾年了。”
“是。”呂嬋苦笑,“這也正常,史書上多的是,不鬥才奇怪。”
元後嫡子在母親早逝的情況下繼位的當然有,但這多少要看皇帝的心意。早年大家都沒有懷疑,因為誰都知道帝後情深,而太子又有賢德知禮,再完美不過。
誰知道,皇帝的心說變就變,短短幾年,便將這份情意轉到了淑妃身上。
“大嫂,你有什麼打算嗎?”楚翎認真地問。
大哥已經走了,要把二哥拉下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護住大嫂和孩子。
呂嬋顯然已經想過了,說:“我想帶謹兒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