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焰呆愣著,許久才回了一句:“早……”
少年將托盤放下,將包子和粥端出來,自然地放在了兩人的位置,麵對麵而坐。
宗文修抬眸笑道:“祖母說您口味比較重,但大伯說您最近要清淡飲食,所以就辛苦您再忍幾天,等到時候再給您做好吃的?”
宗焰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突然出現的兒子,讓他像做夢一樣不真實,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這孩子,生怕一舉一動會傷人心。
宗文修也很緊張,後背都有微微的汗意,但他牢記著大伯的囑托,一定不能知難而退,爹現在很被動,正需要他引導著走出來。
“爹?這樣叫您會不會親切一些?”宗文修不好意思地笑道,“朋友們都是稱呼父親的,但我畢竟第一次見您,有點怕您不高興。”
少年很真誠,有什麼說什麼。
他看起來脾氣特彆好。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宗焰垂著眸子,低聲道:“我沒有不高興。”
眼見著父親終於理他,宗文修得到鼓勵,笑著說:“那您來嘗嘗我的手藝?我粥煮得還不錯,從來沒有糊過。”
宗焰從小就生活在侯府,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根本不需要去下廚,而眼前這孩子卻說自己手藝很好……
宗焰坐下來,接過兒子遞過來的粥碗,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喜歡煮粥?”
宗文修笑著回道:“那倒也不是,這隻是一項生存本事,談不上喜不喜歡。相比較於下廚,我更喜歡在書房讀書,感覺很有意思。”
宗焰順著他的話,問道:“你現在在哪個書院讀書?”
宗文修笑得眼睛都眯上了:“爹,我去年四月就參加殿試了,還中了榜眼。之後便進了翰林院,做了正七品的編修。”
宗焰喝粥的手一頓,詫異道:“你已經進仕途一年了?”
他記得哥那時候那麼厲害,也隻是十五歲才中了文武雙狀元。
而眼前這孩子,他的兒子,在十三歲就中了榜眼?
宗焰覺得更魔幻了。
“嗯,進了,伯母特彆厲害,是她帶我們都考上了一甲、二甲。”宗文修見父親聽得入神,耐心跟他講了起來,“剛開始的時候,伯母隻是教我和弟弟,我們把大書房改成了侯府重點班,後來京城裡好多紈絝孩子都被送來……”
宗焰入神地聽著。
聽侯府重點班的傳奇,聽小少年們的努力,耳邊溫和的聲音特彆能安撫人心,等他聽完故事後,這才發現已經過去了大半個上午。
宗文修笑吟吟道:“現在就是這樣啦,弟弟當皇帝後變得比以前更加厲害,在朝堂上舌戰群儒,還讓我們全都好好磨煉,就等著日後給他做左膀右臂呢。爹,錦澄真的很厲害,有他做皇帝,我會感覺前路一片光明。”
宗焰點著頭,回道:“你們都是很好的孩子。”
宗文修按著他的手,一字一句地笑道:“爹也是很好的人,等您好了我還想跟您學武呢,我的箭術學得一塌糊塗,還沒有沈亦白的好。”
宗焰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連文官家的孩子都比不過?”
宗文修嗯嗯點頭:“雖然沈亦白比我還小一歲,但是他們從小就學投壺、蹴鞠、圍獵這些。我小時候沒學過,後來一心讀書、做官,就更沒機會學了。”
宗焰臉色一沉,起身道:“走,我教你。”
宗文修眼睛都亮了:“好!”
家裡沒有專門的練武場,就連宗焰以前也都是去武院。
但宗肇知道後,騰出一處空院子,給他們擺上了靶子,還送來了許多的弓箭、箭羽。
宗焰看見自己曾經用過的弓箭,眼神還恍惚了一瞬,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回家了。
他沉默了一瞬,轉頭遞給宗文修:“先試試,我看看你的水平。”
宗文修搭弓射箭,每個動作都很標準,他瞄著靶子好一會兒才鬆手,箭羽從他手中飛出,以極快的速度——脫靶了。
宗焰:“……”
宗文修的臉瞬間紅成了蝦,他結巴道:“爹,我,我說過我箭術很爛的。”
頭兩年回侯府的時候,還偶爾跟弟弟出去參加圍獵,後來學習越來越緊張,就很少去玩,準頭越荒廢越差。
宗焰一直是武院第一,他們院的學子們就算不如他,也很少有直接脫靶的。
這箭術,確實很菜。
他拿過宗文修的弓箭,張弓搭箭,目光一轉不轉地盯著靶心,冷靜道:“射箭講究心穩、手穩,你猶豫的時間越長,準頭就會越差。”
話剛說完,箭羽離弦而出。
“錚——”正中靶心。
宗文修都看呆了,興奮得鼓掌誇道:“爹,你好厲害啊!你都這麼久沒練射箭了,為什麼還會這麼準?都不會手生嗎?”
宗焰從小就喜歡被誇獎,眼下被孩子誇,臉頰也漸漸泛紅,他回道:“手感練久了,就會變成身體的一部分。”
宗文修大開眼界,他反問道:“還有這種說法嗎?這是不是就是弟弟吹牛時候說的‘我就是書海,書海就是我’?”
宗焰:“……”
對錦澄曾經放過的狂言,他一言難儘道:“我沒這麼狂。”
“哈哈哈……”
父子倆有說有笑,像朋友一樣探討箭術,而宗焰越來越習慣“爹”這個稱呼,每句話都會有應答,看起來非常聽話。
宗肇回去跟徐婉說了經過,感歎道:“等宗焰適應好文修的存在,我再讓他見弟妹。”
徐婉正彎著腰逗孩子玩,聽到這話好笑地轉頭道:“你還想故技重施,再嚇嚇宗焰嗎?”
宗肇解釋:“不是嚇,是我覺得宗焰更能接受這樣,他現在像縮在殼裡的蝸牛一樣,需要彆人主動來帶帶。”
徐婉搖著頭說:“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覺得並不適用於所有關係。”
“為何?”宗肇問。
徐婉想了想道:“因為親情和感情是不一樣的,他可能會因為血緣、因為親情,而很輕易地接受文修。但素雪呢?我知道他們是夫妻,可若是在沒有感情的時候強行助力,我覺得是一種乾擾,是以親情為之名施加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