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少年的聲音裡帶著些茫然和無助。
宗起雲是他們同族的親堂叔,也是爹在族中關係最好的兄弟,不可能會跟趙餘敏、馬從章一樣,表麵一套背地裡一套,更不可能會這麼光明正大地置他們於死地。
可是……
都那麼久了,援軍為什麼一直不來?
絕望像海水般蔓延,不止是宗焰,所有士兵都意識到他們成了棄子,一隊被人忘記的棄子。
宗肇說:“不,他一定會來的。”
他的語氣是那麼篤定,像是說給宗焰和士兵們聽,也像是說給自己,以此來堅定著撐下去。
戰場在廝殺。
士兵們在倒下。
上百人的新兵小隊殺到最後,隻剩下了倆兄弟,幽國的士兵將這裡團團圍住,他們手中拿著矛與盾,一步步逼近兩人。
在戰場上,武功再高強也抵不過千軍萬馬。
誰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兩個少年,必死無疑。
宗肇護著弟弟後退,擋下了前麵來的攻擊。
宗焰看著哥哥高大的後背,眼睛卻紅了,他已經預見了最終的結果,本以為上了戰場能保家衛國、建功立業,沒想到剛來軍營不久,就要這麼窩囊地死在這裡。
可是,哥……
這不該是你的結局。
他眼中的哥哥,文武雙全,有能力又靠譜,是他敬仰的存在,也是父母眼中的驕傲,夫子和學子心中的考神,更是太子手下的肱股之臣,哥有大好的前途,不該就這麼死在這種醃臢詭計之下。
“哥。”宗焰輕聲叫道。
“哥在,彆怕。”宗肇頭都沒回地應道。
宗焰克製著沒哭出來,他輕聲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夢嗎?我越來越頻繁地夢到她了,如果真的有這麼個人,那她身上應該有我的玉佩,就是我們在花燈街上,花了四兩銀子買的那塊。”
宗肇回頭問道:“你在說什麼?”
宗焰朝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往他手裡塞了個東西,隻留下了一句話:“幫我找到她,照顧好她。”
隨後重重一推,將宗肇推下了懸崖。
“宗焰!”宗肇猝不及防地推了下去,隻留下這麼一道喊聲。
萬丈的懸崖,深不見底,很快便見不到人的蹤影。
宗焰看到哥哥離開,渾身都輕鬆了不少,他終於能笑出來了,或許鐵爪神鉤不能保住哥的命,但至少會有一線生機。
而這唯一活下來的機會,他讓給哥了。
宗焰擦了擦眼角的淚與血,重新握緊了手裡的劍,朝人山人海的幽國士兵衝了過去——
“我和你們拚了!”
……
十數年過去,宗肇每每想起那一日,就恨不得要將那三人千刀萬剮。
援軍一直沒來。
史書卻記載:那一戰贏了,宗起雲獲得了軍功,可是戰場在東部,西部叢林裡被騙去做誘餌的一支新人小隊,無人提及。
所有人都以為,宗家兄弟一死一失蹤,是在戰場東部。
可他們沒想到:宗肇回來了。
他從萬丈懸崖底下撿回了一條命,帶著血海深仇來找這些人索命。
“啊!啊!!啊啊!!”老侯爺顫著身體聽完所有的真相,雙目猩紅地叫了起來,“宗起雲!宗起雲!!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老夫人也已經淚流滿麵,她上前攔住老侯爺說:“那個畜生已經死了,死得透透了。”
徐婉一直知道宗焰死得很冤,卻不想他是這種方式被人害死,騙去做誘餌、援軍故意不來、將唯一活的機會讓給宗肇……
這一樁樁、一件件,也不怪宗肇每次提起宗焰都忍不住想發瘋,她走到宗肇身邊,握住他的手,試圖能給他一點安慰。
宗肇隻是攥緊了她的手。
他終於還是沒忍住說出來了,即便這跟他的初衷背道而馳,可是看著宗焰的牌位,想起弟弟的音容笑貌,他的謊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夫人哭著說:“邊境離京城是那麼遠,宗焰的遺體被運回來時,連模樣都看不清楚,我可憐的孩子麵對那麼多敵軍士兵,身上一定有很多很多傷口,他得多痛啊,焰兒最怕疼了。”
“宗起雲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說一直沒停止過找你,說得那麼感天動地,讓我根本沒有懷疑過,還將家中許多生意好處都讓給他做。”老侯爺這才想起,“他,他甚至說過看我們太孤單,想過繼個兒子過來……”
若不是家中當時還有個小錦澄,他們萬念俱灰之下,要麼跟著一起去了,要麼就會同意宗起雲過繼孩子的建議。
老夫人這才恍然大悟,她崩潰地說:“是,是我們的萬貫家產……引起了他的歹念?”
老侯爺的身形一晃,雙目滄涼,他顫著身體朝祠堂外走去:“是我,是我親手把我的兩個孩子,送到了虎狼窩裡啊……噗——”
他口中突然噴出一口鮮血,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老爺!”“公爹!”
“爹!”宗肇快速跑過來,伸手按住了他的脈搏,是氣急攻心引起的吐血。
老侯爺嘴角掛著血,嘴裡還在嘟囔著:“是我有眼無珠,是我錯信奸人,是我……害死了宗焰。”
老夫人的眼淚已經流到看不清視線,她急著喊道:“肇兒,快帶你爹回房休息,他病了,他病了。”
老侯爺躺在床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床頂,他沒有昏迷,隻是一直在自言自語著都是他害的宗焰,婢女們煎好的藥他也不喝,痛到受不了的時候,又開始吐血。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徐婉著急地說,“宗肇,公爹現在喝不進藥,又一直在自虐,能不能打暈他,先讓他睡一覺休息休息?”
宗肇認同地說:“我這就去。”
老侯爺終於消停下來了。
老夫人給他擦著嘴角的血跡,心裡痛得像被針紮一樣,說什麼都是他把孩子送到了虎狼窩,可萬貫家財也是她帶來的。
說到底,宗焰的死,他們兩個人都有責任,她的心也很痛很痛,可她不能再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