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擊隊有傷員被捕叛變了。
他們向前來審訊的河野秀一吐露了遊擊隊位於磨坊峪的營地。
一百多名日偽軍白天進山圍剿,不但打死打傷多名留守的遊擊隊員,還把馬紹勇他們千辛萬苦積累下來的武器彈藥、糧食被服等物資洗劫一空。
馬紹勇回去看到這一幕氣得肝顫,帶隊去磨坊峪村詢問情況,誰知那裡的村民也都遭到了日軍的政治滲透,已經“自首”的村乾部不但不肯再向遊擊隊提供任何資助,還威脅說要給日軍報信來抓他們。
區小隊隻剩下十餘人,食不果腹疲憊不堪,無奈之下隻能連夜跑回沂蒙山區尋求庇護……
局勢危如累卵!
區小隊的遭遇再次印證了王茂生的判斷。
他在給中央的彙報材料中提到,日軍正在通過治安強化運動、自首政策強行把黨員和群眾隔絕開,製造抗日行動與老百姓生存利益的對立。
“當我們能夠代表群眾、和群眾利益一致的時候,群眾將我們高高地舉起;但是當我們脫離群眾、和群眾的利益相悖的時候,群眾也可以重重地將我們放下。”
那晚群眾阻撓拆炮樓的行為不是個彆現象,區小隊也不是最後一個被村民排斥的遊擊隊,現在必須要成立一個專門的機構,組織像樣的行動來對日軍的政治攻勢。
五天之後,上級經過研究討論,決定在沂蒙山區臨時成立一個“敵偽工作部”,專門與日軍搞政治對抗。原本王茂生是主理這個部門的最佳人選,不過他的軍籍在八路軍115師,這個部門隸屬山東省戰工會,綜合各方麵因素之下隻請他作為工作顧問介入。
王茂生給敵偽工作部提的第一條建議是迅速組織根據地的戰士、乾部脫下軍裝拿起鋤頭,去幫助農民春耕春種和植樹造林。
今年春旱嚴重,所有農民都急得冒火,種田保糧是他們當前關心的第一要務,基層黨組織和遊擊隊隻有把工作乾到群眾心坎裡,才會重新獲得擁護。
這個建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讚同,各支部和遊擊隊積極響應,很快就展開了春耕生產活動,每個黨員乾部,每一名遊擊隊戰士都要在工作之餘、戰鬥間隙下農田,幫助群眾搶種糧食。
起初也有個彆同誌擔心,這樣白天走出根據地容易被鬼子抓,但實際上老百姓知道誰對自己好,看見日軍出動都主動通風報信,幫助在農田乾活的乾部和戰士撤退,即便是有時候沒來得及撤離,麵對日軍的排查盤問,他們也都說是自己家裡人予以掩護。
當村民們同氣連枝,個彆漢奸保長也不敢胡亂指認,搞得日軍多次無功而返。
河野秀一了解到情況後又使出了兩個絕招。
他從外地調來了“宣撫班”,就是當初犬養見眾搞的那一套市恩洗腦的宣教手段來拉攏百姓,另一招是借用宣撫班的照相機,在魯南地區全麵頒發《良民證》。
在農村地區,照相是一個很奢侈的活動,當宣撫班的日偽軍說要給村裡人免費拍照片的時候,絕大多數老百姓都是願意接受的。
他們排著隊登記自己的姓名、年齡、住址、職業等信息。等到這夥“善良”日軍再次來到村裡時,帶來的不是一張黑白照片,而是一本蓋上鋼戳的《良民證》。
河野秀一要求宣撫班給民眾普及規定,第一本良民證是免費發放的,但以後每隔半年更換一次,如有擦損、模糊或者遺失,持證村民須向保長或甲長報告換領、補發,補發時須繳納3角的罰款。
最重要的是,村民無論出行還是農田乾活都必須攜帶《良民證》,否則以通匪論處,將有殺身毀家之禍。
如此一來,日軍再出動盤查身份,就可以輕鬆分辨誰是村民,誰是根據地的抗日分子。
日軍頒發良民證是逐村開展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根據地,所有乾部和戰士都慌了,這以後還怎麼開展助農生產運動?
為了對付良民證,敵偽工作部的同誌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有人出主意,認為要開展對等的抵製行動,就是日軍發多少良民證,組織上就沒收多少,收上來的良民證一律當眾焚毀,讓日本人知道這裡所有人都沒有證,也就沒法再查證了。
這個建議贏得了不少人的認可,他們說話的中氣十足:“就算鬼子要懲罰,要殺人,還能把所有人都殺了不成?”
但王茂生不同意:“如果鬼子搞殺雞儆猴那一套呢?我不希望有任何村民因為我們發起的抵製行動而喪生!”
他的建議是可以利用印刷所的機器仿造一批假證,也可以找一些群眾基礎好的村莊,在日軍宣撫班去村裡拍照片的時候安插一些乾部和戰士進去,借日本人的手辦一批真良民證出來,這樣大家都持有良民證,以後在敵占區行動反而會比較便利。
理論上講,王茂生的意見是比較穩妥的,可是他這個建議一出口,居然被人扣上了“妥協、軟弱、恥辱”的帽子。那些戰工會派來的乾部笑他畢竟是搞文職的,缺乏鬥爭經驗和反抗意識。
多數成員認為接受良民證是甘當亡國奴的表現,支持開展正麵抵製行動。
至於王茂生擔心日本人報複村民的觀點,他們想到了彌補手段:“沒收各村群眾的良民證,趁夜跑到日偽軍據點附近,點起燈籠火把,大吵大喊地燒掉良民證,故意讓敵人知道是我們乾的;同時安排各村保長集體彙報我們奪走良民證當眾焚燒的事實,日軍現在搞宣撫收買人心,絕不至報複村民。”
另外,針對辦理良民證必須有照片這個條件,他們還想到了乾擾照相的行動,每當得知日軍“宣撫班”來哪個村莊拍照片建檔案的時候,他們就去搞破壞,通過放空槍、扔手榴彈等手段讓老百姓四散而逃,日本人拍不到照片,自然也就無法製作和發放良民證了。
王茂生承認他們這些辦法挺可行,不過他堅持認為,在政治鬥爭中,正麵對抗往往並不是唯一和最佳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