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山。
黎卿懷揣著一卷紫髓玉簡,推開院門便朝著府邸中歸來。
以一道大功鐵券入敕伐院兌換法術,黎卿自然是選擇了最好最貴的一道,《山鬼藏謠律》。
這是一枚價值兩萬八千道功的豢靈法術,起於古楚一地,原始自然山鬼一脈……
南國饒有流傳,曾於雲靄初霽時,山鬼與雲雨交感,誕下半人半霧的後嗣,朝作清泉暮化岩,沐輝月華,是謂山間精靈也。
這是敕伐院傳功殿中最昂貴的劾豢法術之一,許多本院的道徒都兌不得,被黎卿兌換出來時,那傳功閣主事的麵上都肉眼可見的顫了一顫。
這小子哪來的,這麼能薅?抬手就是最貴的是吧!
可這也沒得辦法,隻能回收了都督府功券,為黎卿解了禁製,任他離去!
黎卿選擇這山鬼律的原因,也並非是完全的看它價格貴。
山鬼藏律類屬自然巫術道法,共有山鬼咒、劾豢錄、通幽法、雲雨變四卷,可將那猖靈鬼倀一體劾召,是一道極為玄妙的法術。
令黎卿最終下定決心的,是此律的前言!
那山鬼律將鬼神、靈精、邪祟、天魔歸為萬物之靈,獨以山川草木、石怪生靈類比天地之精,天地之精劾召萬物之靈,合乎自然之妙。
雖名號為自然巫法,其中卻不落窠臼,相比於諸多壇法、猖術,此術才真正的與道相合!
黎卿先前所得的紙靈秘錄與之相比,反倒是落了下乘。
入得堂中,黎卿輕移至那羅漢榻側,卻是將那玉簡解開,貼上眉心。
玉簡之中,那法術種子便似是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直入泥丸宮中。
上元宮者,泥丸也,又稱識海,百神之會,道合太玄,形之上神處。
那山鬼藏謠律的法術種子一入泥丸宮中頓時便化作一方山河。此方幽篁,霧靄隱隱,晝日與晦夜兩分,呈陰陽交界之感,山高險阻難見天色,山澗芝草芳華,岩上葛藤盤繞,石蘭青桂,山隈朦朧。
忽的一道雷光閃爍,再望那天,似是天公含怒,霆雲舒卷,化作神怒之麵;
再望那山,風雨飄搖間,霧靄濛濛,那山鬼矗於山巔,看不清其尊榮,但聞歌謠哀頌,時而婉轉,若海上鮫女訴哀愁,時而雄渾,欲與天公試比高!
轟隆隆……
霆雲生怒,銀光於山川一現,萬雷霹靂無情。再望那山川險處,虎豹為爪,蛟蛇為牙,鷹鵬銳目,風雨怒音。
川流之精靈,似蝶龍遊弋而屬;崖間老岩,風劃溝、雨成壑,化作千丈山嶺神靈之貌!
妖魔老鬼聽劾,草木精怪為召,山川草木之靈皆為之而動,這便是山鬼謠……
那蘊含著微薄道韻的法術種子,將那山鬼謠中字節音律一一刻印在黎卿的腦海中。
坐觀虛幻外景,那山鬼響應天怒的一幕,緩緩落下了帷幕。然黎卿的泥丸宮中,在那一隅白骨之地外,幽暗無垠的識海中,又多了一方山鬼之相。
四卷山鬼律的感悟緩緩流轉在黎卿心頭,此時,他已經算是入了門,對這山鬼藏謠律有了最基本的掌握!
這便是當今這法術簡禁的恐怖之處了,上道凝聚一枚法術種子以作傳承,隻需貼於眉心,便可令人初步掌握這道法術,省卻了後來人多少的功夫啊?
仙道的發展從來沒有止步過!
閉目冥思,再梳理著那山鬼律,黎卿知道該如何將那紙靈、紙猖一道走下去了。
且剝離那一分無益的殘忍,保留一絲詭譎,再去一分蒙昧,存一絲離奇,減一分凶戾,保留上一絲猖狂!
待得黎卿將那法術玉簡中的道韻吸納,那枚紫髓玉【哢嚓】一聲便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神異,似凡玉一般,一碰即碎。
黎卿恍然睜開眸子,暗讚這山鬼律果真厲害!
內院中的上法與外院的法術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啊,他突然有些後悔沒有拜入內院了……
搖了搖頭,黎卿再望著那盤在殿中舔舐著玉璧的燭,自儲物葫蘆中再取出那靈玉膏與丹龍參來。
“燭,過來,這幾日你先服了這靈玉膏,而後再食丹龍筍,當可儘蛻蚺相,化作虯龍了!”
“這段時間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朝著“燭”輕輕招手,黎卿且將那一盒六靈山的靈玉膏翻出,隻見其中墨玉色的膠狀物散發著濃濃的清香,似是由諸多靈材熬煉,靈瀅菁萃,且用的還是水煉之法。
這妖與精怪各有不同。
事出反常即為妖,妖之屬,多為有老獸拜月,啟靈智,開橫骨,行為異常,或學習凡人城鎮聚居而落,甚至化道體,性詭譎,習妖術,可成族。
妖者,恐怖程度甚至遠在鬼祟之上,與魔並列。在個體身上呈現出原始蠻荒與規矩智慧矛盾共存的現象,每一個個體都極為的特殊,許久之前,還曾與人族爭奪天都大地,為大敵!
如今卻是各有地盤,南國有西南群山,北國有北海,巴國有千秋嶺,為妖之族屬……
精與怪,常為眾生啟靈智,但自有它等血脈相傳的法則規律,保持著本相軀體,精怪也常作馭獸、豢靈,與人族相處倒是向來“和睦”。
精怪之流,真若生死搏殺,戰鬥力就弱上許多了!除非有馭主花上大量的心思、資糧培育,否則還真是妖魔鬼怪中的戰力地板……
燭,便是走得龍精一途,資質尤為不錯,但還是須得黎卿多下些心思好好培養起來。
正為未來的修行定下方向,且讓燭徹底蛻變作龍種,黎卿伴其左右看顧,亦是好生練氣,如今周天一炁已經三百餘刻,便看接下來的時間能否一鼓作氣突破至練氣上品。
此時才算是真正在仙道中邁出了第一步。
周天圓滿,練氣上品,萬炁經由氣海歸入丹田,真炁磅礴,可直接以真炁踏空而遁,日行千裡,真正的有了朝蒼梧、暮北海之相,算是凡俗間的“神仙中人”了。
練氣上品之後,道行再增,將周天丹田中的真炁再度提練,使之似瓊漿靈液一般凝實。
此時,仙道可凝先天神光、先天罡氣,此光、此氣覆蓋全身,刀槍不入,水火難侵,遨遊天邊不懼災風,深入地心可捉拿地火,這才是真正的敢於四方稱尊道!
這般人物,極為恐怖,壽兩百載,神光一氣加身,再非凡人。甚至時常聽聞有這般的上品道徒逆伐日遊鬼神,劍斬走蛟惡龍等等異事!
黎卿閉鎖宅邸,其中禁製大盛,且與那朱虯同時開始了修行。
亦是此時,那外務堂中。
值守的中品道徒突然感到毛骨悚然,隻覺有森寒之意襲上心頭,似有大恐怖來。這道徒當即就將袖中的法劍一祭,貫穿數十步,橫自斬在那堂外青石之前,劍身入地九寸,紫華劍氣紛飛,將來人擋下。
“搞什麼?”
望著那駐足在紫華法劍前的身形,這道徒眉首緊蹙,卻是沒得個好氣。
隻見那外務堂門口,有一尊仕女美人無聲地駐足在原地,但若是細細望去,便能發現這絕不是人!也不知這是哪個道徒,接任務都要用豢靈了,架子這般大?
那玲瓏仕女,身姿搖曳,無聲的駐足在外務堂前,卻是胸前掛著一道弟子命牌,其名為黎卿!
再過了數個呼吸,卻有一名青衣女冠,風風火火的從堂中趕來。
“師兄,師兄,這是來尋我的!”
那馬姓女冠匆匆而來,剛抬起眸,與那尊仕女紙猖的陰冷目光交錯而過,這女冠立即感覺到一股寒意撲麵而來。
這尊玲瓏貌美的紙靈胸口正掛著黎卿的弟子命牌,抬手便將一袋沉甸甸的錦囊遞到了這外務堂的初級值守馬道徒手上。
“我,助你族解決了山陽鬼患,你需要去幫我做件事!”
那紙靈的聲音婉轉得過分了,似是寒冬臘月的幽詭小調般,一字一句,言語間卻是以黎卿的名義自居。
下一瞬,伴隨著那道冷硬的請托,又有一張薄薄的信箋無聲飄到馬道徒掌心。
青衣女冠緊盯著那紙靈的變化,待得其訴諸完了托付,拂袖接過這兩件物品,點頭應是。
這錦囊中,乃是千枚道銖。
那信蔑上,乃是那黎師兄托付之言。令她在六月份的山門招募中,助一位名叫“趙婉兒”的少女入觀,那黎師兄自言,他已觀過,此少女當是資質不差,托她上心一點……
隻是,當她稍稍掠過信蔑一眼,再抬起眸來,那尊仕女猖靈早已杳無聲息地化作雲雨飄散,也不知是否離了去。
場中兩位道徒頓時心驚,他們居然都感受不到那紙靈來去的痕跡,若非那紙靈自己顯露出氣息來,怕是他們一直都發現不了她。
“馬師妹?那是……”
這位中品道徒掣指收回法劍,驚異的打量著馬氏女冠,卻是還不知曉她還與這麼些個人物有往來。
那尊豢靈,氣息可是有些恐怖啊!他拚儘全力都未必能降服的下來。
“那位黎師兄,與馬元師兄有舊,你知道的……”
青衣女冠也不欲多言,將那信蔑與道銖收起,告退一聲回了外務堂,隻是卻暗暗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隻待六月份。
外院擇取府州縣中適齡兒童之時,這馬姓女冠識得的人物亦是頗多,與執法堂那位藍師兄打過招呼後,卻是親自隨著下山去,接過了那名為趙婉兒的少女,索性送入山門之中。
那一千道銖她也不可能拿黎卿的,待那趙婉兒進了入道堂,便將那道銖錦囊轉贈了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