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故鬼一脈的鬼神,卻被那凶厲無智的野鬼算計,這馬三要是放在嶺南府,足以在那群鬼道士中聞名。
可這頭剝皮鬼確實恐怖,有上嶺南百鬼錄的資格。
剝皮作猖、摘首掛燈,以及這一道陰雨鬼蜮,三道天生的詭術,這是足以釀成滅城級鬼患的大鬼!
馬三麵色發狠,狀欲噬人。
但這又怎嚇得住那頭剝皮鬼?它尚未誕生靈智,但同為鬼類,一頭夜遊鬼神的吸引力遠遠要大過任何的生靈。
“嘻嘻嘻,你要死了!”
剝皮鬼嘴角裂開,那漆黑空洞的眼眶以及重複念叨著的詛咒令人不寒而栗。
伴隨著那剝皮鬼的現身,那陰雲範圍肉眼可見的縮小,可其中的陰雨卻是愈發的磅礴起來,剝皮鬼、慘白鬼皮,淋著鬼雨大勢,身形卻是愈發壯碩,似是將那鬼雨陰氣都填充進去了一般。
馬氏的巫覡鄉勇想要靠近那陰雲之地,為祖靈助臂,但剛被那鬼雨一淋,尚未跑出幾步就一頭栽倒在地。
緊接著,又是一張人皮從屍體上升起,它望了望腳下開始蔓延的腥血,下一瞬便麻木的踏上陰雨,朝著那鬼蜮中央而去。
那杵著桃杖的馬氏老翁見狀麵露怨色,以杖錘地,暴怒起來。
“蠢鬼,蠢鬼,老夫就說了他要玩脫!”
“我馬氏什麼時候被這般鬼祟打進宗祠來過啊?”
“郎兒,你族兄請來的六靈山道徒到哪裡了?”
老翁轉頭望向那身後台階上坐著的一名青年,開口問道。
這是一名披著南地毒蠱部青彩旒衣的蠱師,隻見這青年蠱師渾不在意的逗弄著手背上的人麵蜈蚣蠱,卻是搖了搖頭:
“祖爺爺,我未麻煩族兄,咱們山陽終歸是天南府……”
“就看那幾位天南觀的高徒何時動手了。”
六靈山道徒也不會想逾越規矩來天南觀的地盤,即使去請,也未必能請到。
何必呢?
這青年倒是反向勸起來了老翁。
“您老在六靈山資曆頗深,風光無限,有的是徒子徒孫供養,還回山陽做什麼?這下撞煞了吧?”
“天南的藍衣道徒馭上品龍蛇而來,怕是背景大的嚇人,他和三爺合力肯定能解決了的,隻怕是想讓刹一刹馬三爺的銳氣罷了!”
那散出去的蠱蟲中,早就發現了在那馬氏宗祠門口觀望著的數道凶煞氣息。
東鄉多處也有火法殘跡,那天南觀的道徒恐怕早就到了,隻是想來個漁翁得利罷了。
反正那老鬼向來跋扈,再怎麼刹它銳氣也不影響他們這些邁上了道途的“方外之士”身上。
“哼!”
老翁恨鐵不成鋼的懟了這曾孫一眼,卻也沒法子反駁,他等還能在天南府駁了天南觀的麵子不成?
心中不滿之下,轉身就進了老宅中,眼不見為淨……
而此刻的陰霾鬼蜮。
那滂沱的鬼雨儘是道道陰氣詛咒所化,尋常人隻是一觸,頃刻便要被剝下人皮,恐怖至極。
非是中上品的道徒都無法靠近這一裡的滂沱陰雨之蜮。
這一下子卻是讓馬三太爺這尊當地鬼神在自己的地盤被孤立了。
陰雲垂地,大雨瓢潑,整方鬼蜮中都隻有寥寥丈許的可視範圍。
慘白人皮、剝皮鬼一前一後借著陰雨的掩護同時襲向馬三,兩隻蒼白的手臂沾染著雨水,就在此時,兩隻似是金剛鬼爪般的青皮巨臂亦是迎上,四臂悍然交錯,下一瞬又各自收了回去。
雨水中不知摻雜了何等的詛咒,馬三隻覺得自己那貌若神靈般的鬼軀中,第一次感受到這般刺骨麻木的寒冷。
那鬼東西,它真的成勢了!
天南觀的兩個小崽子還不出手嗎?
馬三心頭暗沉,此刻他的鬼癖又開始發作,橫手擋住那兩頭鬼物的進攻,腦海中不斷地的有種種陰謀出現。
“他等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還是他本來就是朝著老祖來的?莫非,這頭大鬼襲鄉也是他的手筆?”
愈發交手,馬三的心底就愈是驚顫,隻覺得頭整個世界都似是在算計自己。
可那兩頭凶鬼可是真的盯上了他那一身鬼皮,哪裡容得了他胡思亂想?
一著不慎,馬三便覺手上有劇痛傳來,卻是他剛剛與那剝皮鬼手碰撞的手背上,那一塊皮肉居然分離膨脹了起來,似是要離體而去。
“好狠毒的剝皮咒!”
這道鬼蜮本官是處理不了了,那天南的崽子不出手,本官也得先溜了。
馬三心頭一動,與那一大一小的兩尊人皮鬼拉開距離,身影一晃,立即便夜遊而起,如陰神出竅般隱入夜空中往鬼蜮外飄去。
正是這一動作,讓他幸免於下麵那道恐怖的襲擊!
馬三剛剛離地而起,卻發現夜空中有無量隱星閃爍,接著化作道道幽藍色的流星劃過。
下一瞬。
轟隆隆……
連綿的劇烈爆炸將場中三頭大鬼同時淹沒,這陰霾鬼蜮瞬間便被藍綠色的鬼火撕裂。
幾頭鬼祟或為那一顆顆火曜災星覆蓋,或沾染上那肆虐的石中火,或是升騰而起被那連綿的爆炸給炸飛。
連來人都還未看清,下一道襲擊又來了!
“嘶~”
丹赤色的蛟虯禦風闖入這方鬼蜮,六冠虯首微張,那虯口中焰舌噴吐,大火綿延,與那四處迸射殘存的簇簇石中火相合,將此地燃作一方火域。
【篤篤篤】的腳步聲響起,隻見有藍衣青年提著一盞紙燈緩緩靠近,燈籠中冷光泛泛,似是索命喪燈,令人害怕。
而就在他的身側,道道曜星凝聚,初時還若螢火蟲一般,但隨著其中日曜火炁的壓縮,那熒光反而越來越黯淡,似是五十二顆將要死亡的星鬥掛在身周。
馬三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圜首望去便是五十二顆黯淡的鬥曜落下,又是接連的爆炸聲起,兩輪轟炸下來。整片大地都似是被犁了一遍般,方圓數百丈儘是碎石廢墟,唯有一簇簇的石中火在四野殘留。
“……”
便是那青衣道徒餘文都驚得差點拿不穩了法器,剛到喉嚨中的話都咽了回去。
那藍衣青年緩緩走近,每走一步,他的身上便有冥府玄陰之氣彌漫開來,每一步踏下,地麵便從腳印處結起了陣陣寒霜。
崔家鬼母贈予他的那道冥書銅契在袖中緩緩亮起,未知的氣息從北幽天中投下,強行撕開了那層陰雲。
更為恐怖的鬼蜮出現了!
似是不存於現世的幽天之地,茫茫一片的黑暗覆蓋了半個東鄉,戚戚江南小調不知從何處響起,場中人也好鬼也好,皆在黑暗中望見了那一座恐怖冥府。
幽幽紅光與深邃交錯,青簷綠瓦,鬥轉飛簷,一座龐大的宅邸群落駐足在那幽天之地,宅前掛著兩盞紅燈籠,門簷上書“冥府”,裡麵似是常有幽幽低語隔牆傳出,緊接著,無限惡意從那冥府各處升起。
似是要將所有人都拉入其中溺亡!
轟隆隆……
聞得一聲劇烈的爆響,再轉過頭來,哪裡還有什麼冥府?天還是那片天,地還是那片地。
隻是那位藍衣青年身上的冥府玄陰氣都似是都要凝作實質了,他腳下的影子在不斷晃動的燭光下猛地拉長,那深邃的陰影中長發及腰,婉約驚豔,但那,根本不是人的影子!
馬三心頭惶恐,剛要起身離開,這個時候才發覺,那森寒的玄陰氣早已經侵入了它的體內。
他現在知曉麵前的是什麼人了。
天南觀的……鬼郎君嗎!
這青皮死鬼相都不自覺地收斂了起來。
馬三著一身官袍,半個背都是血肉模糊,麵上表情完全一改那官老爺平日裡的淩厲,變得慈眉善目了起來。
地上那慘白人皮已然被兩輪辰星火曜所磨滅,此刻隻剩下小半塊,正幽幽燃著石中火。
那剝皮鬼眼眶空洞,躺在地上麻木的仰視著黎卿,卻是從那眼眶子看不出來任何的表情。
黎卿一步一步的走近,左手一撈,卻是掐住那剝皮鬼的脖子,單手將其提起。南鬥延命燈中那蒼白的命火化作絲線纏繞綿延,不一時便完全覆蓋鬼軀,燃起蒼白的大火,這命火,削的是命,燒的是壽。
南鬥注生,亦可注死!
蒼白命火霹靂跳動,隻燃燒了一炷香的功夫,待得黎卿鬆開手掌,隻有一片無暇的蒼白鬼皮從指縫間落下。
延命燈中的火苗卻是又壯大了一絲。
拾起這塊鬼皮,黎卿頗為滿意,完整的剝皮鬼皮,下一尊紙猖的方向也有了……
而那馬三祖靈,剛剛看到那剝皮鬼化作一張上等鬼皮被人收入囊中,此刻再見到那主兒腳步不停地朝自己走來,心頭怎不驚慌?
這老鬼眼珠子不斷地轉動,實在是想要挪一挪身子,然而該死的身子,他實在動不了啊!
【噠噠噠】的腳步聲似是隨時會落下的斷頭刀,叫那馬三太爺驚懼無比,瞳孔中都要爆出血來了。
“天南的道友!”
“不妨手下留人?”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那馬氏的老翁卻是沉聲請求道!
然那黎卿仍舊不為所動,真炁掣起,五指微屈,當頭就要去拿那老鬼腦袋。
那老鬼磅礴的陰氣卻是正為黎卿所克,一縷冥府玄陰氣的質便比得上他一身陰氣了,橫手掐在那老鬼的天靈蓋上,【砰】的一聲便按著它的腦袋往地上一砸,真炁暴動間,蛛網般的龜裂瞬間彌漫開來。
“我本是馬元師兄以丹書作禮,請來山陽助陣的。”
“馬元今日尚在西南群山剿妖,以命相伐,若是令他知曉,家中老鬼跋扈鄉裡,真不知該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