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在天南府都停留了兩日,將這龍牙節兵所需的軍需補給備好,黎卿等人才堪堪上路。
校場外,有都督府的都尉領著一隊甲士,交付完了諸多軍需,立於道路之側,目送著這支將要出征的兵馬。
那都府都尉,乘馭青甲鼉龍,三尺高,數丈長,似是一頭莽荒巨獸般,往道路旁一趴,路過的驢車、馬匹都不自覺的腿軟下來。
此鼉龍聲威,足以在練氣中品的精怪中稱雄!
赤甲都尉馭使鼉龍,趕赴至這上觀道徒的車馬之前,卻是報上天南藍氏的門庭名號,又以此名奉上了諸多物甚,無非是些美酒肉乾,途中解乏,以示敬意。
這一動,乘巨鱷而從諸龍節兵士之側掠過,卻是驚煞了這支兵馬,直到那都尉的身影都離開不見了,整支隊伍中仍儘是驚歎之言。
“那就是碧水鼉龍吧?真大啊,就跟一座小山似的。”
“若是真要與這般的國子之士相鬥,我怕連長戈都握不穩呐。”
“怕是尋常的老屍妖鬼也經不住都尉這頭鼉鱷的一道衝陣吧?那簡直是觸之即碎。”
“……”
國子六藝,五馭之術已經是他們這般人不敢想象的奢侈之物,更彆說這在馭術中都排的上前列的馭鼉龍了!
也就龍節牙兵的這位司馬在馭術上稍稍有點造詣,座下馭得一匹鱗馬。
南國本無太大的馬場,然東海之濱水網澤布,在那水泊沼澤之中誕生了一類異獸,鱗身似馬,善溺能潛,為南國子水師俘獲培育,最終得上品馭獸鱗馬。
此馬身形倒是尋常,然水陸雙生,陸行有千裡之力,蹚河有搏水之功,四足反趾,細鱗密布,於江河之中戰力不俗。
龍節司馬白毒馭鱗馬在側,掌拿韁繩壓製了許久,才安撫住座下的黑鱗馬,就連他也是同諸牙兵們一般,目光豔羨的望著那頭鼉龍的背影……
但此變於黎卿而言,不過插曲而已。
他已然是對那西莽縣的屍窟有了幾分迫不及待!
在這六乘馱馬拉著的車轅中,黎卿與那趙老道爺孫二人麵向而座,這車馬中空間倒是頗為寬闊,沿馳道而行亦不算顛簸。
一路上,整支兵馬埋鍋造飯,或食乾糧,或灌水膽,黎卿隻在車轅之內,辟五穀,服蕪菁子度日……
及至第二日下午,道路開始崎嶇,那原本綠意盎然的西南大荒漸漸變得遍地枯黑,陰霾四起,連綿的山嶺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霧,卻是西莽縣要到了。
這西莽亂葬屍窟,陰冷冥腐之意已經入侵現世,且似是要愈發的向外蔓延,且此方禁土離天南府都隻有兩日的路程不到。
一旦暴亂,那天南府的壓力可想而知。
“黎祭酒、趙參監,西莽要到了!”
車馬外有呼喚聲響起,軍司馬白毒乘鱗馬上前,手上捧著一卷羊皮圖卷,那正是整座西莽的地圖。
“如今府兵主力正駐於那西莽古縣,我等自西南方而去,順著那道西莽支脈的山澗往北行,諸部合力,通出一條前往西莽古縣的小道便可……”
“還請二位目輿望氣,為我等護航!”
這般的各部募兵,隻需在西莽清理外圍,並沒有要求太過強烈的主線,周巡邊野,擋住那四散的行屍便可。
及至索巡地圖,卻是在那西莽山外的一處平坦穀地,合計尋得了可立行營的駐地。
然,夜色剛啟,這支長長的隊伍都還未進入西莽。
變故突生!
“怎麼回事?”
那司馬、軍侯及至兩位佰長尚且同聚在這乘祭酒的車馬前,前方驀然響起了驚呼聲片片。
最前方的哨騎來報,有古木崩裂,倒在了前方,橫阻住了眾人的前路,隊伍中的輜重車馬再也無法通過此處。
幾人當即環視車隊,同時提起韁繩,就要往前方去查探險情。
黎卿眉首微蹙,卻是暗感奇怪,主動出口道:
“我與你等同去。”
話音剛落,那披著一身布衣兜袍的上觀道徒便與旁側的甲士尋了匹戰馬,腳尖一點,輕鬆的跨到那鞍背之上,韁繩一撚,座下的戰馬便似是突然轉了個性子一般,順從至極。
那龍節諸軍麵色更是驚異,大呼:祭酒風采。而後便是五騎同出,直赴車隊最前方而去……
而待黎卿幾人趕至那車隊的最前方之時,果真見到一株約莫有三十來丈的巨木縱斷,生生攔在這方大道之前。
這巨木百米高不止,最粗處的樹乾怕不是須得兩人合抱,枝繁葉茂,樹冠廣大,將整條大道都給橫生堵住。
偏偏此方道路正是西莽山外的狹道,想來,以這二百甲士之力,要徹底移開這座巨樹,也得花上數個時辰將其肢解才能供車隊通過!
眾人正在愁苦之時,黎卿卻是單手提起韁繩,駕坐騎躍馬古木,跳上了那數丈高的石壁一側。
那目視之處卻是果真合了他的猜想,這並不是一場意外。
那石壁上有著一座極為巨大的樹樁,樁口極為的粗糙,地上儘是新木碎屑,似是被某種齧齒動物給生生啃碎的一般。
“白毒,你過來!”
聞得一聲指名道姓的呼喚,那龍節司馬先是恍惚了一下,誰敢直呼本將的名字?而後立時抬起頭來,順著那道聲音,兩個縱身便登上了那側石壁。
是,那位祭酒?
順著那馬背上祭酒的揮鞭一指,這位龍節司馬見狀隻思慮了片刻,麵色陡然陰沉了下來。
“黎祭酒,這莫不是有人故意做的?”
新開的裂口,不合常理的阻路之行,看上去一切都是有所預謀的一般。
“或許,根本就不是人做的呢?”黎卿冷眸環顧整方山隘,麵無表情道。
他曾在天南的無人禁區中見識過那等初生靈智、已經開始學著凡世村寨間使用工具、兵器的精怪。
可亂葬窟裡的屍鬼也不至於通靈吧?
與那剛剛尋上來的軍侯再對視一眼,黎卿打量著下方那阻在山隘前的的巨木,又望了望那愈發濃重的夜色。
“非要進那方山穀中紮營嗎?或者今夜在此處且先休憩?”
然,那白毒還未來得及回答,山隘上便有巨石鬆動,龐大的青石豁然從一二十丈高的石壁上翻滾下來,其勢絕重,驚得幾人毛骨生寒。
“躲開!”有驚呼聲起。
那巨石翻滾而下,渾然便是砸向道路上的輜重車馬,縱這般甲士日日打熬筋骨,巨力萌生,但也沒有誰能擋的下這般要命的巨物啊?
砰……
卻見那位祭酒單手提起韁繩穩住座下的戰馬,另一隻大袖微抬,立時便有幽光一閃,整座巨石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伴隨著巨響,轟然炸作無數的碎石四向散落。
瞬間,危機立解。
黎卿輕輕揉了揉座下戰馬的腦袋,安撫下它的情緒,卻使那匹駿馬嘶啼,好似在告狀一般。
這就是五馭之術第一術,鸞和鳴,馭於諸獸心意通。
眼睜睜望著黎祭酒將那道幽光收回袖中,卻是一枚三寸長的“棺材釘”!
那軍侯和司馬瞳孔大震,喉嚨間更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這就是天南上觀的道徒嗎?”
原先這龍節牙兵隻知軍中都喜邀天南上觀的門人助拳,這下他們終於知曉原因了。
這仙道的法術,太過恐怖了!
一擊而山石裂,與那大部分的山野術士,實是有著本質的區彆。
“黎祭酒,您看,這行營著實不能紮在這山隘之下,危險性實在是太高了。”
“或者,我們退後十裡,且先紮營在外,明日再動?”
白毒二人此刻哪裡還敢存半分糊弄的膽子,卻是征求起了這位祭酒的意見來了。
“是嗎?”
黎卿雙眸不住地索視著那青石墜落之處,不置可否。
隨即便是掣動韁繩,數丈高的石壁,躍馬直下,依然是毫發無損。
“我入西莽,有大計要成。”
“誰敢阻路,本道便要拿它祭旗,點天燈!!”
整支龍節車隊上下兩百人隻聞一道帶有威脅意味的朗笑聲,下一瞬,隊伍前方卻是轟然炸響,藍綠相間的磷火之光豁然揚起,照亮了整片天際。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伴隨著嬉笑囈語,一尊九尺高的舞袖仕女飄搖在空,那僵硬到失真的紙人麵孔,劃過諸軍視線,直令人膽寒腿軟。
然而那雙瑰紅染血的水袖揮舞之間,數擊摔下,磷火四濺,卻是生生將那株老木撕裂作了數截,且一一崩飛到了大道旁側。
磷火之術將那老木枝葉點燃,紙靈顯威,橫碎巨木,這連番帶打的手段自是狠狠的震懾了這支龍節牙軍,也,震懾住了那山隘上的鬼東西。
“過!”
隨著那司馬白毒的一聲令下,整支兵馬繼續度過這座關隘,黎卿馭馬,在前開道,軍侯巡視,指揮調度,那軍司馬白毒親自殿後,一路再未有滾木、落石之類的“意外”發生。
便是那原本掛著愁容為此行算卦,因剛落了一道凶卦而滿麵晦氣的趙老道,在黎卿那充滿著威脅與決然的厲喝震蕩之下,卻是卦象起伏,由凶轉吉了……
“果然,有膽子獨入屍窟的上觀尊道,皆有不凡呐!”
趙老道暗歎一聲,見得此番變故,冥冥之中,倒是對此行又多了一份底氣。
然,這安穩之相卻並未持續太久,待得整支兵馬車隊借著那燎燎火光再行了十裡左右,剛剛越過了那西莽支脈的山隘口時,卻是又生起了變故。
詭異的嘿笑聲響起,那似是墳墓上插著的的白喪靈幡在嶺間各處隱隱幢幢,晃動個不停。
仔細望去,竟是一隻隻及腰高的黃皮子,人立而起,或頭戴白布,或舉喪幡,阻在道前,要將眾人嚇退。
諸甲士雖是天南州縣中的豪武壯士,可哪裡見過這般陣仗,何況,黃皮子借命的傳言由來已久,何人不懼?又有誰想觸這個黴頭?
“完蛋了,怎得剛剛出師就遇上了這晦氣東西?”
“黃仙擋道,黃仙擋道,這是大凶之兆啊!”
“……”
這隊伍中頓時噓聲一片,人心惶惶。當然,亦是有諸多天不怕地不怕的兵油子目露著凶光,想要給這群畜生來上一輪箭雨。
然而,這各番舉動卻是被那隊伍最前方的騎士身影抬手阻住。
剛剛那番一指碎山石、燃火破古木的手段實在折服眾人,麵對著這位祭酒的動作,無人不服!
兩道戚戚慘慘白影早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飄然離了去,隻在那火把隱隱照射不到的昏暗之中,道道喪幡橫斷,白布肢解,那尖啼聲來得快,去的更快,不過盞茶功夫,便陷入了難言靜謐之中。
片刻後。
唯有兩道身上潑染滿了血跡的紙人幽幽歸來,駐足停留在那前方的祭酒座下……
“原是來了一窩黃皮子撒野,在拱衛地盤。”
“黃仙?”
黎卿調轉馬頭,麵向眾人,兩頭擬人般恐怖的潑血紙人都似是裂開了弧狀笑容般。
“南國故地,六天故氣橫生,祖先鬼神,簞享地方香火,男的稱將軍,女的號夫人,諸道都難以製,你們拜也就拜了!”
“嗬,一窩黃皮子……在南國,它們可還上不了桌。”
“去,剮了它等皮來,誰要是還敢擋道,定拿它來點天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