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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華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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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大族之一的羊家宗子?

黎卿這一問可平白叫幾人心生疑惑。

東海諸族多取於海上,甚少與嶺南往來,即便幾方仙門中有人識得那羊家宗子,那也大概是地方豪族出身了……

“諸君,請!”

正此時,鬼姬已將那茶葉泡開,茶已成,色若甘醴,味香盈。

諸道各移茶盞,自相品茗,心底卻是琢磨起了這位鬼郎君的用意。

黎卿輕撫杯盞上的雲紋,也不留白,卻是笑著解釋了起來。

“吾曾在兩海之間來往,遊覽列國與海外仙宗,此茶便是出自海外,諸位可有察覺到其中水行道韻?”

“聞得那東海諸族,在兩海之間多有名聲,卿也是神交已久!”

羊玨,朝將府最年輕的紫府上基,亦是幽天弱水域之主君。

他這一道身份恐怕也隻有寥寥數人知曉。

兩人一明一暗,身份卻如此的相似,黎卿自然對他高看了幾分。

而再見這鬼姬聽到東海羊玨時一臉迷糊的模樣,加之白骨夫人出走也未帶上她,可想而知,她僅僅是一夜遊鬼姬而已,在那白骨陰府中恐怕也談不上太受重視,不知曉也是正常!

得聞那鬼郎昔年流落外海的經曆,諸道恍然,卻是不好再接這句話了,畢竟此事乾係重大,涉及的陰神真人都不止一位……

黎卿輕抿一口溫茶,話鋒一轉,倒是輕言詢問了起來。

“你們白骨道宗原來的陰府,現今如何了……”

陰府被奪,那白骨夫人失了存身之基,自然不願再留在嶺南受氣,受了東海太一道招攬,直接便出走了去,欲於幽天之中再謀一方冥域。

這可叫那尊魂老祖苦苦央求都沒能留住。

顯然,原白骨陰府中的鬼神、鬼姬也是大多都被丟在了白骨山中。

“還能如何?陰府不存,也是整日奔走於山門委托,換取魂道資糧度日唄……”

聞得黎卿這明知故問,鬼姬不由得歎上一口氣,幽怨出聲。

她等陰府鬼神,本身就是遊離於白骨鬼籙體係之外的外道。

如今白骨陰府已失,南國又不再允私立淫廟邪祀,諸多鬼神不是給白骨山的鬼道人擔當了鬼將護法,就是和她一般為了山門任務四處奔走。

“嘻嘻,鬼郎此問,莫非是要收留我等孤魂野鬼不成?”

鬼姬指尖一點那泉壺,為殿中幾人斟茶,再打趣笑問道。

人人皆道這鬼郎君於幽天中承了好一方家業,連陰神真人都為之驚震,殿中四人自薦來此,當然是想要交好一番。

“若真如此,黎某的道府隨時為道友敞開!”

黎卿挑起茶盞,微微頷首,卻是將這句話放在了心上。

白骨道有不私開宗廟而育鬼神的法門,譬如那秘傳的“魂絲”,那五山符籙之一的天鬼文籙。

或許該私下與這鬼姬接觸一番,若能取得其中一兩道法門,當是有大益處!

還有,“燭”行將突破,現在正是對六靈山的靈獸藥餌有求之時……

眾人在這庭院中環案而坐,從山水精怪靈材到嶺南鬼事異聞,從仙門委托經曆一路攀談到黎卿流落外海之事。

於是,黎卿取出幾斛明珠、珊瑚伴施山藥靈材,與四人作禮,又約定了換取的嶺南魂絲、靈獸苓膏等等……幾人倒是頗為投緣,自白日間融愜交談到日暮黃昏時分,諸道才接連告辭……

六靈山、白骨道的諸方真傳現身示好,也許是兩座仙門的放縱與授意,也有可能幾人的私下選擇而已!

恰好黎卿對那馭獸靈餌與魂道寶材也有著不小的需求,雙方各有所求,自是一拍即合。

得幾位真傳告辭離去,黎卿駐足院中,眺望著庭院外掣法器、祭雲光的諸道,目送他等遠走。

直至十數息後,天邊四色遁光遠去,院中才忽有輕而緩的腳步聲響起,卻是那無麵猖自庭院後跟了上來。

“剛剛,是誰來了?”黎卿頭也不回的負手立於前庭,輕聲喚道。

“是……龍宮之人,欲,邀老爺相見!”

無麵人雙手捧起一枚辟水玉,轉述著半個時辰前院外龍女的邀請。

龍宮之人?

黎卿麵露疑惑之色,伸手接過無麵猖懷中的辟水玉來。

才剛剛接觸到那辟水玉,立時便有一縷神念直入黎卿腦海,隻是方才靠近神宮,便作一道幽幽呼喚之聲:

“郎君自臨淵而來,請入龍宮一敘!”

這竟是來自五溪龍宮的請柬?

“吾入龍澤不過半日,前有白骨道、六靈山真傳上門,後有龍宮邀見,倒是看得起我呐!”

將那水玉卷起,饒是如今的黎卿都忍不住輕佻戲言了起來。

他倒也不耽擱,隻思量了半個呼吸不到,指尖淩空一點,攝起無麵猖靈,拍出符牌將這座庭院一鎖,徑直化作玄陰法光一縷,往龍澤中遁去。

一入龍澤,辟水玉飄蕩在前,清蘭熒光撐起一道三尺空間,滴水不侵,黎卿跟在後方指掐避水訣,再撐開一座更大的氣罩,行走水下間倒是愜意。

就這般寶玉在前,道人隨後,一路往龍宮而行。

五溪龍澤之下,砂礫與岩層分明,正中取石子鋪路,分十方列道,將珊瑚砌山,映五色光彩,以千均鐵柱,萬丈方岩砌作了一座水下宮城。

珊瑚峰中鏤宮殿,水木坊上刻牌匾。又有蚌女、馬郎引前路,鱸精、魚怪巡水宮,端的是一座澤下王國模樣。

見得黎卿持辟水玉來,一頭頭巡水將軍、護宮水獸皆為之避走。

也不知那辟水玉怎麼帶的路,卻是七拐八繞,將黎卿引的繞過龍宮府牌,自珊瑚宮闕的側廊穿過,頂著頭上繽紛十色的波光,再轉過一座龍宮花園……

待得那辟水玉不再閃爍之時,終於到達了一處宮殿。

辟水玉上寶光一收,緩落於黎卿掌心,再抬眸望去,卻見那宮殿外圍,忽有一座玲瓏剔透的牌樓佇立,似一層瀅瀅清光,將牌樓內外隔開。

樓下又拴住幾頭海馬、鱗馬,馬上鞍韉韁繩皆是完備,亦不知是否宮闕內的主人座駕。

黎卿眸光閃爍一瞬,左掌托起辟水玉信物,大步就邁入了這龍宮之中。

方才進得牌樓,就像是入了結界之中,牌樓往裡再無澤水,反倒有風有氣,清新自然。

龍宮之裡,青玉為屋瓦,溫玉作門樞,玳瑁開屏頁,欄砌珊瑚墩,端的是青宮貝闕,海藏寶輝。

五溪龍君幾百載來坐鎮西南水脈,一身家私,可謂是奢華無計。

再往龍宮中進,層層的苑門直往裡開,左右也並無出路,不見有蚌女仙娥身姿,更無蛟子龍孫痕跡。

兩宮翠屏之間,鳥篆之文為排,謂之辟邪辟水火符圖。珠玉串簾掛廊廡,廊壁上書金陵瘦金帖,宮闕寶燈長明於兩側,若八角觀花之貌。

越往深處走,黎卿反倒越是迷糊,道是堂堂一座大龍宮,怎一副人丁奚落的模樣?

再兩步後,越過一層水榭,見其中有一頭兩尺長的靈貓追著白孔雀、五色錦雞等等珍禽在庭院中玩鬨,少不得有鳳羽紛落。

那靈貓約莫齊人大腿高,通體雪色的毛發,似是異獸一屬,最為奇特的是它那一雙半青半紫色的鴛鴦眼,靈動之餘又顯幾分狡黠。

似是欺鬨靈禽的惡霸行為被人抓到,這貓兒呆立在原地,方才伸出的爪子倏忽收回,圜首來瞥向那入侵領地之人。

然而,隻是這一眼,那靈貓立刻便“喵嗚”來一聲,嚇得躥假山,跨庭院,躲遠了出去!

在它那雙鴛鴦眼中,前方水榭下的哪裡是什麼雲衣道人?那分明是落著一頂濃重至極的幽青華蓋。玄陰華蓋下,乃是攜手的鬼新郎與鬼新娘,一眼望去,反倒是兩道幽深詭譎的視線同時回饋而來。

怎不叫這靈貓兒嚇得炸毛?

“九命靈貓?龍君怎會養這般異獸。”

此獠能窺陰陽、察是非,獨它那一雙瞳孔,就讓黎卿覺得有些不爽……

但更讓他疑惑的是,此處都已經到了豢養靈寵、珍禽的龍宮花園,怕不是內宮的範圍了?

難道是我走錯了道?

正疑惑間,廂臂內側卻隱隱響起一派音樂,絲竹之聲,篁管之樂,聲似靡靡,但總歸是有人在了。

黎卿再瞥了那簷角一側藏得並不嚴實的毛茸貓耳一眼,此刻也沒了捉弄它的心思。

雖不知曉那龍君為何,但受邀至此,安能再退?將衣袖輕拂,正往那八音迭奏的前殿而去。

方才越過門檻,卻見堂下有女子屈膝,是謂玉女捧簫管,仙娥調絲律,奏宮商角羽,有八音靈動,聲色靡靡,頗有高門紈絝之風。

恰黎卿進來,那歌舞方儘,幾名女娥收起琵琶管樂,稍一躬身便往外退去。

這些個居然都非是蚌精龍女,皆是陸上女子?

黎卿眉頭微挑,輕聲喚住一名抱著琵琶的少女,就要詢問一番龍君何在。

“敢問仙娥,龍君可是在內……”

然而黎卿捏且住袖角一攔,這下直教那少女焦惶,又驚又羞,隻匆匆丟下一句“主家在堂,郎君且進!”後便一路捂著臉小跑離開。

這倒讓黎卿愈發疑惑了。

入得堂中,其中也未發現有人,隻在廳中望見了一道玉質的風鈴,道道有藍色的靈光環繞,將水與風連為一氣,流水擊鈴,風動不止,叫那清脆的風鈴聲在這內殿中【叮鈴鈴】蕩漾不絕。

又是一道法器級的奇門寶樂!

道是龍宮奢華,這堂內外所擺無一不是州府中難得的奇珍。

“龍君安好?”

“天南黎卿前來應邀。”

久久未見龍君出來,黎卿輕咳一聲,朗聲喚道。

“龍……”

隻往上廳暖閣處緩緩靠近之時,黎卿似乎在那珠簾之後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但,畢竟這裡是龍宮,客怎擾主家?

何況,他亦不知這龍君臥榻,到底是真等到了酣睡,還是借故如何?於是便靜駐在那珠簾前。

“不對!”

約莫又駐足了二十來息,黎卿麵色驟變,他突然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勁。

周身元炁稍展,黎卿右手之上道道黑篆立刻連成一線,化作五嵬鎮鬼符圖,幽藍色的天府玄元氣,如若天蟒纏繞在身。

“你倒是耐得住性子!”

那暖閣之內,突有嬌笑聲起,卻見那閣前珠簾兩分,嫋嫋青煙當即便從簾幕間飄蕩而出。

隻在那暖閣上,竟是有一衣衫半展的女子,側臥羅漢榻中,隻見其身如扶搖嫩柳,麵若幺然桃花,眉宇間有風情萬種,粉項下儘顯雍容。

這女子素手托腮,拂掠雲鬟,蠻腰漸扭嬌然態,碧羅青衫錦袖形,羅襪不染塵,巧笑攝神思,怎不是神仙妃子模樣?

黎卿此刻怎會還不知曉,自家是被這龍宮中的女眷誆騙入了後宮?

此刻也不言語,雲袖一甩,轉身便要離開!

可還未待黎卿踏出兩步,閣外屏風鎖路,四向門窗閉緊,哪裡還容得了他走!

“黎二郎,且坐到本宮身前來。”

這女子身若扶風楊柳,以一個極為不可思議的姿勢坐了起來,素手往那榻前三尺之處一招,立時就有靈藤顯化,編作了一張青輪玫瑰椅。

待這女子端坐起來,黎卿瞳孔微縮,方才在她的羅衫上見得了那分明的四爪蒼龍相。

以本宮自稱,又有如此的氣機,竟是金陵李家宗室?

這五溪龍宮中,竟然有李家宗室的人?

此刻,不掄黎卿願不願意入坐,那女子雲袖輕勾,立時就有不可思議之法力,曲直如意不定,無形之中便將黎卿挪動了數尺,請到了那玫瑰椅上。

“聽那老龍言讚二郎名諱不止一次,金陵來的傳報中,也事無巨細的記下前不久的桂花府變。”

“不知妾身可有幸與郎君結交作伴?”

暖閣之中,有香風縈繞,亦有半道迷離的輕佻。

此為金陵華素公主,五溪龍宮的女君,亦是一名半隻腳觸碰到了陰神的雲符女冠!

這華素女君作為金陵與五溪龍君聯姻的擔當,卻是驕橫至極,方入五溪便大建龍宮,巾幗女娥作仕,舞弄刀劍丹符,似雙刃淩於肘下,令褚龍君都大為忌憚。

卻不知怎得盯上黎卿了,擯退眾人,以一道辟水玉符將他喚入宮中……

“實不知女君何意?”

既如此,黎卿也不客套,大馬金刀的便坐上那尊玫瑰椅,故作不知。

華素女君自那鴛鴦榻間來,羅襪挑起竹屐,【踢踏踢踏】的繞著黎卿轉動了兩圈,再伏下身子,附耳道:

“隻覺郎君好姿顏,可入妾帳下同求大道否?”

這女君言語間既有那高門女子的矜貴,又充斥著符君女冠的危險,言辭之間似貓爪勾心撓人,但又字字隱匿著要命的刀光劍影。

然而,坐在她麵前的是黎卿!

那女君俯身調戲,雲髻之側垂下發絲數縷,欲撩動這小郎君心弦,黎卿身下的影子立時化作一窈窕女相,深邃之間,霜華凝聚,森冷之意即刻蔓延開來。

兩道氣機,一者輕佻逗弄伏於黎卿左肩,一者自幽天冥府怒從心降,隔著座上的黎卿,當即便悍然碰撞而起。

上為流雲法袖衍蒼龍,曲直如意,下是幽垠法域攝渾,扭曲隨形,二者同為紫府極儘的根腳,隔通陰陽碰撞一擊,竟是雲書鬼籙衍形,化作半黑半白的陰陽魚狀,在這小小的暖閣內,將燭光都扭曲了!

“噤聲!”

鬼母隔了一方大世的投影哪裡能拗得過這位女君?黎卿更不能讓她在自家麵前吃了虧。

且以五嵬法印伴隨招魂小神通加持,整隻右手上似是都因此蒙上了一層幽光,卻是有些粗暴的將那女君右腕抓起,斷絕她下一步動作,不叫她再挑事端。

同時,黎卿泥丸宮中神念暴跳,縷縷念頭過神宮,勾連鬼母,百般勸阻以求平熄了她那份暴虐……

“女君是在試探黎某麼?”

那華素女君此刻右腕被黎卿抓起,眼看著那小神通臨身,當即便眉首蹙起,眸噙淚光,露出一副我見猶憐的委屈樣貌。

“哪有,二郎可是弄疼妾身了!”

這女君才將玉腕從黎卿掌心抽出,便見那皓腕上已經出現了四道淤青痕跡,衣衫也在與鬼母碰撞之時有了些損傷,陡然看,真像是受到了黎卿淩辱一般。

既如此,黎卿更是心生忌憚,他實在不知道這女君是要鬨哪一出,與龍君演一出捉奸的雙簧?還是要陷害自家?

“你果然要害我?”

見這女君一副受儘委屈的模樣,黎卿麵色一沉,一道道猜測自心底湧上,陰冷的殺意瞬間襲上頭來,這一瞬間他立刻就想祭出長恨鬼剪,直接斬殺了眼前的惡毒女子!

但,先離開這裡才是正解,否則被人撞見就是百口莫辯了。

此刻,黎卿陰瞳頓開,右手一抬,玄陰一炁頓時化作一隻丈許大手將那封鎖住閣門的法力拍散,也不顧其他,一身天府玄元氣似是天蟒纏身,悍然撞破了那閣門便直接離去。

徒留這華素女君一臉赫然的立於暖閣之中。

不是,他突然一副暴起要殺人的眼神是為何啊?

這女君望向那榻側早已準備好的禮物,以“撒豆成兵”神通祭煉作的三昧上品金豆,這本該是將那黎二郎調笑親近後,再贈予他清平宴中奪冠的助力。

這下成了個什麼事兒啊,真讓她羞惱極了。

“一個個都,怎沒來由的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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