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迷迷朧朧,白茫茫一片。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個處於整個視野中心的骰子。
哦,是新的一天啊,鬆田陣平遲鈍的想。
骰子才不管鬆田陣平現在腦子運轉的速度怎麼樣,按照慣例在那裡滴溜溜地轉。
最後緩緩停下來:13。
鬆田陣平:……
謝謝,現在徹底清醒了。
不過在經曆了幸運5之後,不管骰出什麼樣的數值,都無法再讓鬆田陣平大驚小怪了。
不會吧,不會吧,總不會遇上比5還低的數字吧?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直接原地躺倒擺爛算了。
眨眨眼,模糊的視線終於清晰,入目的是一片平整雪白的膩子牆,鼻息間能聞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現在大概是在醫院吧。
鬆田陣平現在是側躺著的姿勢,後腦勺的傷口一突一突地跳著疼,腦袋被一圈圈的繃帶纏的嚴嚴實實的,有些悶。
腦側的頭發被壓在繃帶裡,有些癢,鬆田陣平忍不住從被子裡抽出手往頭上撓去。
結果還沒碰的頭,來自老母親的嗬止聲自門口傳來:“崽崽彆亂動!”
鬆田悅子沒想到自己隻是出門打個水,再一回病房,自己那可憐的倒黴兒子就已經醒了。
歡欣的喜悅才剛剛升起,就看到鬆田陣平伸手要碰自己的腦袋,鬆田悅子連忙出聲製止。
“我隻是覺得有點癢,不會碰傷口的。”雖然是這樣說著,但鬆田陣平還是老老實實放下了手。不過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抗議道:“能不能彆叫我崽崽?”
鬆田悅子快步走到床邊將手中的暖水壺放下,按下床邊的呼叫鈴,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著鬆田陣平的小腦瓜看了看,確定沒什麼問題後她鬆了口氣,連忙應道:“好好好,以後都是小陣平。”
隻要人沒事,什麼都好說。
詢問了鬆田陣平大概是哪個地方癢後,鬆田悅子動作輕柔地幫他揉了揉不舒服的部位。
動作太輕,癢意並沒有緩解多少,但看著鬆田悅子如此擔心的樣子,鬆田陣平還是默默忍了下來。
算了,聊勝於無。
一直側躺著不舒服,鬆田陣平讓鬆田悅子把自己扶起來。
還沒坐穩,眩暈感就開始在腦部回蕩,胸悶惡心一齊湧上來,讓鬆田陣平忍不住乾嘔了幾下。
看到鬆田陣平的表現,一時間鬆田悅子扶著他不敢動了:“醫生說你這是失血過多加腦震蕩,我們還是躺回去吧。”
鬆田陣平擺擺手,對著鬆田悅子安慰地笑了笑:“媽媽我沒事,讓我坐一會兒就好。”
鬆田悅子憂心忡忡地扶著鬆田陣平坐好,有些忍不住抱怨道:“醫生怎麼還不來?”
正說著,門口傳來了響動,鬆田悅子驚喜轉頭,卻見門口空無一人,隻能看見房門幽幽打開又緩緩關上。
鬆田悅子:?
大白天鬨鬼了?
就在鬆田悅子打算起身去看個究竟的時候,悄悄溜進屋裡的“小鬼”出聲了:“小陣平!”
視線下移,鬆田悅子終於看見了某個被自己忽視了的小豆丁。
完全不知道自己差點因為個子太矮被當成“鬼”了的萩原研二一臉歡喜地湊到床邊:“小陣平你真的醒著啊!”
邊說著他邊鼓了鼓腮幫子:“我跟媽媽說了你一定已經醒了她還不信。”
經過萩原研二這麼一說,鬆田悅子總算想起來這房間裡缺了什麼:“小研二,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媽媽呢?”
萩原研二乖巧應答:“媽媽走得太慢,我太想見小陣平了,所以就先跑過來啦。”
接著他關切地望向坐在床上的鬆田陣平:“小陣平你還好嗎?”說著他拿手在自己腦袋上比劃了一下:“你現在看起來好像個木乃伊啊。”
鬆田陣平目前隻有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麵,鼻子留了條縫方便呼吸,其餘部位全都藏在了白色繃帶之下。
隻差身上也再跟著裹一圈繃帶,就是一個完美的木乃伊了。
一直憂心鬆田陣平情況的鬆田悅子被萩原研二這一番童言童語逗笑了,她對著鬆田陣平左看看右瞧瞧,客觀點評道:“嗯,這樣看確實像個木乃伊。”
“媽媽!”“木乃伊”本伊表示強烈不滿。
“哈哈哈哈好啦,我不說了。”看著鬆田陣平稍稍有了點活力,鬆田悅子放下心來,對著萩原研二叮囑道:“那小陣平就暫時交給小研二你了。我去找下醫生,順便看看你媽媽到哪兒了。”
“嗯!”萩原研二一臉嚴肅地保證道:“鬆田阿姨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陣平的!”
鬆田悅子一離開,病房就安靜了下來。
萩原研二板著張小臉也不說話,隻是盯著鬆田陣平看。
剛開始還沒什麼,但時間一長,鬆田陣平開始坐立難安起來。
可惡,怎麼莫名覺得有些心虛啊。
“咳咳,我……”就在鬆田陣平清清嗓,打算說點什麼的時候,萩原研二開口了。
“小陣平,我能抱抱你嗎?”說這話的時候萩原研二依舊沒什麼表情。
向來是個開心果的萩原研二突然如此表現,鬆田陣平心中的不安感更強烈了。
不過能怎麼辦呢?當然是先答應下來啦。
鬆田陣平對萩原研二招招手:“可以,你上來吧。”
萩原研二雙手撐住床沿開始往上爬。
看著萩原研二有些艱難地爬床,鬆田陣平忍不住想去拉他一把,結果剛動了動屁股,眩暈感再次把他擊倒。
鬆田陣平不由地閉上了眼。
還沒來得及睜眼,一具溫熱的小身體便靠了過來。
帶著些許急迫地動作把人抱住,萩原研二將頭埋進鬆田陣平的頸窩裡。
鬆田陣平想轉頭看看萩原研二的情況,卻隻看見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病房裡隱約響起一聲歎息,鬆田陣平同樣伸出手將人抱在懷裡。
嘰喳的鳥鳴聲傳進清淨的室內,日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照在床尾,鬆田陣平能看到有金色的飛絮在光柱中上下浮動。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互相擁抱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小陣平……”
微不可聞的聲音在耳側響起,鬆田陣平沒有錯過:“嗯?”
萩原研二沒有繼續說下去。
過了一會兒,呼喚聲再次響起:
“小陣平。”
這次的聲音稍微大了點,還帶著些許的鼻音。
鬆田陣平輕柔地撫了撫萩原研二的背脊:“怎麼了?”
萩原研二沒有回答,隻是更大聲地叫著鬆田陣平的名字:
“小陣平!”
與此同時鬆田陣平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雙臂開始收緊,有什麼濕熱的液體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鬆田陣平也抱緊了萩原研二,鄭重地回應:“我在。”
這下萩原研二徹底放開了音量抱著人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抽噎著喊著鬆田陣平的名字:
“小陣平……嗚嗚嗚嗚小陣平!小陣平!”
“不要丟下我嗚嗚嗚嗚嗝——”
從昨天晚上眼睜睜看著鬆田陣平倒在自己麵前開始,萩原研二便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茫然無措擔憂害怕恐懼……
鬆田陣平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而自己隻能在一旁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大人們看到萩原研二哭得撕心裂肺,都以為他是被綁架的事嚇到了。
但其實在鬆田陣平倒下前,萩原研二一直沒覺得害怕過。
他有種莫名的自信,隻要鬆田陣平在,自己就一定會平安無事。
就算中途被獨眼男抓住,他也隻是擔心自己拖了鬆田陣平後腿。
在萩原研二的認知裡,從來沒有鬆田陣平離開自己的選項。
直到鬆田陣平像斷了線的木偶陡然倒在他麵前。
似當年精心飼養的小黃雞前一刻還好端端在自己手中啄食,卻在自己轉身後停止了鳴啼。
再回頭看去,隻能看到一片橙黃靜靜趴在地上,無論他怎麼呼喚都再也得不到回應。
胸悶心痛,鼻子酸澀眼睛發脹,控製不住的鹹濕液體從眼眶中湧出。
那是他第一次懂得失去。
而這次,仿佛曆史重演。
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像那次一樣,永遠失去鬆田陣平了!
幸好當時在一片混亂中,他聽到大人們討論著說鬆田陣平沒事,他才止住抽泣,揣著滿腔的不安跟著父母回到家中。
今天一早醒來,他便央求母親帶自己來看望鬆田陣平,迫不及待地趕去醫院,甚至一刻都等不了,拋下還在慢慢行走的母親,直衝衝地跑進病房。
雖然他一路上都在堅定地對母親說鬆田陣平一定已經醒了,但其實他也不確定。
他隻是覺得隻要這樣堅信著,鬆田陣平就一定不會離開自己。
但終究是在親眼見到坐在病床上的鬆田陣平時,他那慌亂的心才堪堪落定。
不過還是差一點。
差點什麼呢?
憑著直覺提出擁抱的請求,真切將有著溫度的軀體抱住,萩原研二終於將過去與現在做出了區分。
與那冰冷的在自己手中一動不動的小雞不同,鬆田陣平是溫暖的,有力的。
他一聲聲呼喊確認著,感受著。
而每一次出聲他都得到了回應。
於是萩原研二終於從噩夢中醒來。
太好了。
小陣平沒有離開自己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