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羅旭緩緩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
饒是醒了,腦袋還是有點暈暈的。
他提鼻一聞,隻覺一陣香氣撲鼻。
酒香味之中……還夾雜著魚肉的香。
轉頭看去,才看到方敬遠已經進了屋。
正坐在桌前,滋兒地喝上一口,然後不緊不慢拿起筷子加上一塊魚肉。
在湯裡蘸上兩下,然後塞進嘴裡。
那叫一個美!
看得羅旭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舔了舔嘴唇。
“嘿我說老爺子,您還真不把我當人啊,我這暈著呢,您吃得那麼心安理得?”
方敬遠聞言瞥了他一眼,一邊嚼著嘴裡的魚肉,一邊開口。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趕緊去把那家錢還了,然後跟他們斷了!”
羅旭起身坐到了桌前,直接從方敬遠麵前把酒杯拿了起來,仰頭乾了。
“您說的輕巧,好幾萬呢!”
羅旭撇了撇嘴,畢竟他在胡同口飯館兒幫忙,一個月才一千多塊。
三萬塊的賬……夠他賺兩年多呢!
不過方敬遠沒有開口,就這麼一直盯著羅旭。
盯得他直發毛。
“您看您,喝您口酒,至於嗎?”
羅旭翻了個白眼,就去拿方敬遠的筷子。
啪!
方敬遠使勁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喝老頭的酒叫沒出息,滾!”
羅旭嚇得直接跳了起來。
“爺您真急啊,至於嗎!”
方敬遠沒有理會,而是緩緩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隨後對他甩了甩手。
“掙錢去,先把賬填上,彆讓她們再來,爺聽著煩!”
羅旭也是無語。
方敬遠自從老了以後,時而就犯糊塗,這會兒八成又開始了。
“得,我掙錢去,您喝著,晚上我再過來收盤子!”
說完,他起身就朝外走,生怕老爺子急了,再拿筷子棒自己……
不過正要出門,隻聽方敬遠道:“倒騰到了好物件兒,給爺拿來䁖䁖!”
“嗯?”
羅旭不禁滿臉意外。
他知道,老爺子口中的倒騰,指的是古玩。
從古至今,靠倒騰古玩發家的人不計其數。
當然,因為古玩散儘家財,一夜破產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所以老爺子曾經親口對羅旭說過,絕不允許他碰古玩行。
尤其是不能拿著在他這裡學的本事,出去倒騰物件。
“爺爺,您可是說過,不讓我在外麵碰物件兒啊!”
方敬遠這人做任何事都講個規矩,和他待久了,羅旭也是如此。
既然在人家這學了東西,就要守人家定的規矩。
這些年除了方家院子裡的物件兒,他還真就是一次沒碰。
上半年,胡同東口牛家倒騰了幾件瓷器,賺了好幾萬。
不少人都去他們家看過那些瓷器,唯獨羅旭沒有上手。
一來因為老爺子立的規矩,二來羅旭也懂行裡的規矩,人家沒請你掌眼看真假,你就彆摸!
這時,方敬遠不緊不慢地放下筷子,瞥了羅旭一眼。
深邃的目光中滿是歲月的沉積。
“都十八了,那規矩……就破了吧!”
說完,方敬遠擺了擺手,仿佛在說你可以滾了。
羅旭則滿臉驚喜:“這可是您說的,不帶改的啊!”
方敬遠緩緩點頭:“記著做什麼事,不能壞了規矩!”
“得令!”
羅旭說完,轉身便跑出了院子。
看著消失的背影,方敬遠笑了笑。
“小王八羔子,本事傳給你了,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說完,他起身將那本泛黃的書放進了櫃子,然後插上了一把銅鎖。
“我得換個地方,下次讓你找不著!”
胡同裡,羅旭心情大好,回家的路上,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其實對於賺錢,他並沒有太多的概念。
原因很簡單,他也沒見過什麼錢。
退學之後,他便在胡同口飯館兒幫忙。
每個月一千多塊,他也如數交給老媽。
雖然老媽也會給他些零花錢,不過他沒什麼花銷,手裡留個百八十,多出來的,他就偷摸塞回老媽兜裡。
不過能買個屬於自己的物件兒,他可是早就期待了。
擁有一個有曆史味道的東西,時而從枕頭底下拿出來摸一把……
想想都過癮!
家裡,韓蓉已經把飯菜盛出來了。
見羅旭進門,她連忙招呼:“怎麼去那麼半天?趁魚沒涼趕緊吃。”
羅旭坐在桌前就大口吃了起來。
桌上除了熬魚,還有一碗炒白菜,羅旭便一個勁兒地往嘴裡夾白菜。
“這孩子,吃那麼多白菜乾嘛?吃魚啊!”
韓蓉皺了皺眉,然後把白菜往自己碗裡撥了一些。
“媽,您吃!”羅旭說著,給老媽夾了一塊魚肉。
“媽不愛吃,你吃。”
韓蓉說著,又把那塊魚肉,直接夾到了羅旭嘴裡。
“嘿,真香。”
羅旭咧嘴一笑,心裡卻是有些酸澀。
以前他爸活著的時候說過,老媽最愛吃魚,不過每次做魚她都舍不得吃。
所以羅旭才一個勁吃白菜,把魚給老媽留下。
快速扒拉了幾口,羅旭起身道:“媽我去飯館兒了,下午忙!”
“誒,你再吃幾口啊!”
“飽啦!”
說完,羅旭已經跑出了院子。
“這孩子……”
韓蓉嘴上埋怨,臉上卻是帶著笑意。
她把熬魚的湯倒進飯裡拌了拌,簡單吃了幾口,又把剩下的魚端回了廚房。
紅光飯館,位於皮帽胡同口,連著一條小馬路。
雖然不算熱鬨,不過主要服務附近街坊,生意也算不錯。
飯館很小,一共就三十多平米。
這種館子在燕京被稱為蒼蠅館,而在天州,則叫狗食館。
此時雖然過了飯點,不過常來喝酒的老幾位,還在邊喝邊聊。
各自吹著牛逼,時而相互遞上一根煙。
羅旭一走進來,便忙著跟幾位問好,畢竟都是門口街坊,不少人都是看著他長起來的。
“牛爺,馮叔,李大爺也在呢!”
光頭李大爺對著羅旭舉了舉杯:“大旭吃了沒?跟大爺這對付一口?”
“吃完了,您喝著!”羅旭微笑道。
“大旭,過來!”
這時,一個六十多歲的胖老頭,朝著羅旭招了招手。
“爺昨兒剛收了個物件兒,你䁖一眼?”
說著,他從褲兜裡,取出了一個用手絹裹起來的小布包。
手絹打開,隻見裡麵露出一塊玉石。
羅旭雖然沒買過物件兒,但和方敬遠學久了,還是有些眼力的。
所以還沒走過去,便一眼看出那塊玉石是新的。
他咧嘴一笑:“牛爺您太抬舉我了,我哪會看這個啊!”
“是啊牛爺,大旭哪懂,您留神彆讓他給碎(cei)了!”
說話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著深藍工作褲,寬大的t恤上滿是油漬。
正是紅光飯館的老板,鄭建軍。
羅旭雖然在飯館打雜,但他可沒拿人家孩子當小弟,都是家門口子,平時很是照顧。
現在這麼說,也是怕萬一羅旭給碰壞了,沾上麻煩。
“他不懂?這兔崽子精著呢,平時老在方老爺子家膩歪,看過的物件兒可是不少!”
牛爺把玩著玉石笑了笑,將一根煙放在嘴裡,又拿出一個銅製打火機。
看到那打火機,羅旭不禁愣了一下。
打火機純銅打造,皮殼包漿很老,而且在正麵還有一個指頭肚大的白色表盤。
他一眼便看出,這打火機是老的!
可讓羅旭意外的是……
不知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還是怎麼的,那打火機表麵,竟然泛著一層紅光!
很淡,卻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