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已逝
帕諾來到山洞,打量著山洞裡各種奇怪又巨大的零件,十分好奇。此時,他忽然又想起那本旅遊雜誌上的標題,世外桃源,還是偏僻落後,不知道那個記者看到這麼巨大的零件,是否還會認為這裡偏僻落後呢?
庚娃子聽到腳步聲,扭頭發現了帕諾,微笑著打招呼:“你好,客人,你還不睡覺嗎?”
“風景太美,睡不著。”帕諾一邊回答,一邊仔細打量著山壁上的巨大金屬反光鏡,一邊猜測著這些設備的用途。
庚娃子從山洞裡一個儲藏間裡拿出一桶自己釀的酒,舉著酒桶朝帕諾示意:“喝酒嗎?”
帕諾是一個很自律的人,不自律,怎麼能在醫學領域擁有那麼大的成就呢?他平時幾乎不喝酒,偶爾的單位聚餐也僅僅是一瓶啤酒應付整頓飯局。不過今晚,這樣的夜色,平白勾起了帕諾對兒時的回憶。
那時,父親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在那個還沒開始流行外出打工的年代,家裡的生活來源幾乎全靠著父親起早貪黑的種幾畝地的收入,而母親則是在家裡洗衣做飯。帕諾每天背著破舊的書包,穿著打滿了補丁的衣服,像所有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在學校和家之間往返,快快樂樂的和小夥伴們蹦跳在草地上、田野裡、水塘邊。他們一群半大孩子,今天捉幾隻青蛙烤著吃,明天又打幾隻麻雀烤著吃,有時候,還能碰巧從樹上的鳥窩裡掏到幾枚鳥蛋,仍舊是烤著吃。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孩子們覺得那就是幸福。直到有一天,隔壁村來了一個施工隊,開始蓋起樓房。
那是一個細雨綿綿的天氣,帕諾記得非常清楚,他和小夥伴們正準備放學後去掏一窩瞄了好久的鳥窩,結果被雨淋回了家。剛進屋,帕諾就發現平時本該在地裡乾活的父親叼著旱煙袋蹲在門檻上,被衝進屋子的帕諾撞了一個趔趄。帕諾笑嘻嘻的扶起父親,他以為父親也是被雨淋回來的,其實,在好多年以後,帕諾回想起那天的時候,覺得那種小雨父親會毫不在乎的頂著雨繼續乾活的。
轉過身的帕諾才發現屋裡除了母親,還有另外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身材很高大,體型超胖,腆著肚子,翹著二郎腿坐在他家唯一的椅子上,一隻手裡拿著墨鏡搭在腿上搖啊搖的。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帕諾當時很懷疑他的那身西裝是否能夠扣的上扣子。
母親局促不安的站在炕沿前,兩隻手捏著衣角,低著頭。
一屋子的人,都不說話,安靜的隻能聽見父親“吧嗒吧嗒”抽旱煙袋的聲音。
直到快天黑了,帕諾的父親才在門檻上磕了磕旱煙袋裡的煙灰,站起來說:“你們走吧。”
於是,母親就和那個黑西裝走了。
帕諾當時並不懂,直到後來,村裡的孩子們開始嘲笑他的媽媽跟彆人跑了,帕諾才意識到,也許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
帕諾跟那個嘲笑他的孩子狠狠打了一架,把頭都打破了,鮮血流了滿臉。帕諾打完架,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整張臉上都是血,他也不管,直接就跑回家找父親去問怎麼回事。
“來一杯吧。”帕諾隨意的說。兒時的記憶似乎很模糊,又似乎那麼刻骨銘心,明明已經連黑西裝的臉都記不清了,卻怎麼也忘不掉那個搖擺的墨鏡,那不斷抖動的二郎腿。
“我這沒有杯,平時我喝酒都是用碗,額,我平時也不怎麼喝的……”庚娃子似乎想解釋一下,又覺得沒有必要,不過是生命裡的一個過客,在乎那麼多乾嘛?
庚娃子倒了兩碗酒,遞給帕諾一碗,自己端起一碗,跟帕諾碰了一下,仰頭喝了一大口。
帕諾接過酒碗,還沒有喝就聞到了酒香,帕諾輕輕品了小口,這種純糧食釀的酒味道很純正,沒有勾兌的那麼難喝,咽下去之後,甚至身體還對這酒有著淡淡的渴望似的,帕諾忍不住就抬起頭,一口喝乾了。
“好酒!”帕諾哈出一口酒氣,忍不住讚歎。
庚娃子提起酒桶,再次替帕諾倒滿,微笑著朝帕諾舉起酒碗。
帕諾的母親離開兩年後,又回來了,不過黑西裝已經變成了一個外國人。帕諾的母親說,她要去國外了,那個老外人很好,她想讓帕諾跟她一起走,去國外,享受高等教,母親說老外已經答應了。
那一天,帕諾一個人躲在老屋外的院牆下,把頭埋進袖子裡,任憑淚水打濕了衣衫。
最後,帕諾還是跟母親走了,父親說,好好學習,聽媽媽的話,等長大了再回來看他。帕諾很聽父親的話,他曾經也很聽母親的話,不過自從母親走後,帕諾已經當做沒有母親了。帕諾不願意跟母親走,不過父親說,他不想讓帕諾將來跟他一樣,連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
帕諾一步三回頭的走了。望著老屋,望著老水牛,望著學校裡的國旗……
“乾杯!”帕諾一仰頭,再次喝乾了碗裡的酒,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為什麼星空會有兩顆彼此糾纏的星,那麼亮,那麼大,還有一顆衛星繞著他們來回的轉?
帕諾覺得一定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兩顆恒星就好像他的父母當初一樣,你儂我儂的互相圍繞著彼此旋轉,那顆不發光的衛星就是我吧!帕諾想,原來,我一直都是那樣灰暗的顏色啊,原來,我當初就是這樣圍繞著父親和母親來回的旋轉的啊!
庚娃子已經忘了替帕諾倒酒,他已經被剛剛出現的全息投影吸引住了,連碗裡的酒流到地上都沒感覺到。
兩顆恒星帶著一顆行星,似乎很歡快的在無儘的宇宙中飄蕩。帕諾已經為他們腦補了一座飽經滄桑的老房子,還有一個泥坯院牆,院子外的老槐樹下,老水牛吃飽喝足,愜意的半眯著眼,打量著帕諾,似乎在等待帕諾爬到他的身上。
帕諾朝著老水牛伸出手,再伸,再伸……眼看就要摸到老水牛的背了。
另一顆恒星不知從何而來,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突兀的出現在畫麵裡。
本來,兩顆恒星已經形成了短期穩定的雙星係,當然是那種上百萬年的短期。第三顆恒星的出現,突兀的打破了雙星穩定的格局,三顆恒星一邊已彼此為引力中心做公轉運動,一邊又不斷的朝著宇宙深處發射出無儘的高能粒子束調整著自己的軌跡,好讓自己不至於被其他兩顆衛星捕獲。
時間倏忽而過,三顆恒星在各自損失了一部分質量後,終於達到了短暫的平衡狀態,而那顆衛星,在高能粒子束的不斷轟擊下,居然僥幸活了下來。
這時,三顆恒星的龐大質量不斷的吸引著附近的天體,凡是他們路徑上的天體不論大小,都在三星的引力拉扯下,要麼粉碎成大大小小的碎片,要麼瞬間爆炸,掀起龐大的能量星雲。最後一個被三星吸引的行星體積差不多有三星中最小的那顆恒星體積的一半大小,在三星的引力拉扯下,最終沒能逃脫掉,發出一陣堪比恒星的耀眼光芒,爆破起一片能量星雲,連星核都被拉扯的渣都不剩。行星上的磁性物質再次被動的記錄下整個過程,在行星爆炸產生的高壓下,被推出了三星的引力範圍,一小片磁性物質再次被轉換成了電磁信號,飛向宇宙深處。
“往事情懷釀做酒,換我餘生長醉不!複!憂……”
帕諾從地上抓起酒桶,猛勁的朝著嘴裡大口大口的灌著酒。
昨夜星辰已逝,滿眼青山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