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55。新海市郊,一輛黑色的機關起起停停地開進了一個老小區,小區內的道路本就狹窄,車開的異常不穩,尤其是轉彎的時候,緩慢且生硬,隨時都有可能剮蹭的樣子,搞得路邊的老人都搬起小凳躲得遠遠的。這司機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到達目的地的單元門前後,完全放棄了倒庫停車的想法,而是非常愣地停在了路中間,當場便熄了火踹門下車。正當路邊的人緊鎖眉頭,準備質疑這位司機占用道路的時候。他們卻看到了一個掛著石膏的女人從車子上跨了下來,單手一揚,披上了風衣。接著,她一臉了無生趣地繞到車後,打開了後備箱,拎出了一個紅色的警戒樁,隨手杵在了車後。每個人都看得清楚,那樁上分明寫著「秘境高危」四個大字。路人們難免紛紛一肅。「臥槽,什麼情況啊」「這裡有秘境麼」「您是安全局的麼」麵對這些問詢,女人卻隻回了張臭臉。「保密。」說完,她便大步踏入了單元門。這倒也不能怪她脾氣差,畢竟她今天真的很慘。第一,往日會有一個叫中田的男人,開著巡邏車來接她上班,今天沒有了。第二,在那輛車上,還會有一個叫伊琳娜的女人,為她端來一杯特製的濃咖啡,今天也沒了。第三,她今天根本還沒睡醒,就接到了出勤任務,任務是從報警中心轉過來的,好像是有老年人舉報秘境偷渡,公安那邊處理不了,就轉來了安全局,由於秘境偷渡屬高危重案,於是安全局的直接將任務分配給了新晉調查隊長白晝,還要求加急處理。可誰又能體諒阿姨的辛苦。她明明一身工傷還要承受這種級彆的工作強度,明明經曆過轟轟烈烈的過往,卻又被當成新入行的菜鳥隨便使喚。也不知是算法想讓她早點鞠躬儘瘁,還是上麵人有意刁難逼她退休。總之,無聊的,狗屎一樣的,和無良市民扯皮的垃圾工作,就在這睡眠不足中開始了。更煩的是。怎麼都這個年代了還有沒電梯的樓!白晝一路爬到五層,直至喘得都說不出話來,才終於來到了報警的那家人門前。並不意外的是,那家的門上正貼著銀行的告知書,說是貸款逾期什麼的,多少天內不償清就進入起訴流程,收繳房產什麼的。還能說什麼像這樣又窮又傻又瞎報警的一家人,不壞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白晝不用想就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無非就是報警搞事,撒潑打混讓自己進入某種特殊的身份狀態,從而拖延債務償還與房產的清繳。這種人危害社會已經夠久的了,都這會兒了還要浪費機關資源,折騰一個睡眠不足還沒咖啡喝的美少女巡邏員,主宰可真該對他們下刀。但煩歸煩,任務在身,白晝到底還是扣響了門。「來了,來了。」裡麵立刻傳來了一位老婦女的聲音,能聽出她很想快點來開門,但奈何年事已高,走起路怎麼都快不起來。過了大概七八秒,她才終於開門點了個頭:「您快請……稍等我關下火就來跟您說。」話罷,她便又儘量快地朝廚房小跑過去。白晝不置可否,捂著鼻子走了進去。屋裡滿是藥材的味道,這個頭發半白的年長女士也正穿著滿是汙跡的圍裙,想必是在熬藥。看著眼前這些既陳舊又臟兮兮的家具,白晝也是懶得再往裡走,就這麼站在門口打起了哈欠,滿腦子都是怎麼說能快點完事。又過了半分多鐘,老太太才終於摘了圍裙,擦著手從廚房苦笑走來:「真的不好意思……還讓您親自跑一趟……家裡也沒個地方坐……」「不必客氣,請直接說事。」白晝看了眼手機上的報案單,與老太太點頭道,「直來直往就可以了,周麗萍女士,不需要任何寒暄與恭維,我會儘快處理的。」「好好好,現在的機關的人就是不一樣了,不用套關係也能好好辦事,一個個都是認真負責好樣的。」老太太這便一臉訕笑地擦了把汗,接著又悶頭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才提了口氣,一字字說道,「領導,我兒子,好像去偷渡秘境了。」白晝對此毫無波瀾,連眼皮都沒多動一下。這年頭離家出走或者離奇失蹤的人,大家都會下意識地認為他們在秘境裡。可秘境偷渡是有很高門檻的,當那些監控和特勤都是廢物麼想要瞞天過海,最少最少也得從黑市搞個脫離寶具,少說幾百萬成本。等等……想至此,白晝不禁回憶起門口的催繳單。這麼拚的麼「房子是令郎抵押的」白晝就此問道,「押了多少」「三百萬」老太太有點迷糊地答道,「反正銀行的人說,現在我們欠三百三十多萬……」「能撿到漏的話,倒也勉強夠個脫離寶具。」白晝說著抬手道,「您繼續說吧,從頭說您兒子的事。」「好……」老太太舒了好大一口氣後,才勉強打起了精神,沉沉說來:「我兒子叫史自強,2歲的時候入選了尖峰學院,但沒幾個月,就在一次秘境中落下了殘疾,水平和精神狀態都一落千丈。「隊伍裡的人也都嫌他拖後腿,天天欺負他,刁難他,他心裡也產生了一些問題,很快就被勸退了,尖兵資格也因為殘疾的情況和心理醫生的診斷而被注銷,需要重新考取。「但他沒服從機關工作分配,而是中止了與機關的合同,回到家裡繼續研究秘境,中間也試過用各種方式治療受傷的膝蓋和精神。「現在回想的話,那段時間他總體還是積極的,不斷的治療和學習,一次次去進行尖兵資格考核,雖然總是失敗,但也總能爬起來。「但當他三十歲生日過後,一切都變了。「隨著又一次尖兵資格考試失敗,他永遠失去了正當考試的資格。「找過幾次工作,他也都做不下去,整個人也越來越消極,思維越來越極端。「之後,他就開始嘗試秘境偷渡,不過實踐過幾次都失敗了,身上中過4發子彈,也留下了兩次案底,還坐過牢,這樣就更找不到工作了。「唉……怎麼看他都算不上是個好人了吧……」老太太說著,那雙滿是褶皺的手不禁抖了起來。她也自知失態,忙又按住自己的手,強笑著說道:「再多的您肯定也懶得聽,我就直接說最近的事吧。「他本來已經徹底頹廢了,除了定期找我們要錢和去醫院取藥外,每天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著電腦度日。「但就在3天前,他突然出去跑步了。「對,他是個瘸子,膝蓋一團糟,跑起來會很疼。「而且他的臉上還有彈痕,一隻眼睛都是假的,他非常不願意出門見人。「但這一次,他真的跑完了5公裡,回來整個膝蓋都是腫的,假眼也都歪了,人卻很興奮。「我們問他是不是在網上認識女孩了,要見麵,他也不說。「然後就是今天一早。「他不見了。「應該是昨晚走的。「領導,我了解我的兒子。「除了秘境偷渡,沒有第二種可能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除了報警實在也沒彆的辦法了。「對不起,我也不想麻煩您……」老太太說著,露出了某種解脫的表情。「我隻是想,趁著還有力氣,給他收個屍,給他找個安靜的地方躺著。「這也算儘完母親最後的職責了。」聽到這裡,白晝有些不適地背過了頭。基層人員也不容易,這都什麼家庭。還有,都把親媽都逼成這樣了,這兒子該有多差不過話雖如此,白晝卻也不能表露情緒,隻麵不改色地按照慣例說道:「他或許隻是有事出去了呢又或者真的去見女網友了史自強是個成年人,失蹤也才幾個小時,您也知道這遠未到動用警力調查的地步吧」「領導,我說過了,我了解我的兒子,他從小就膽子大,有主意,而且現在的他完全不怕死。」老婦人說著又舒了口氣,有些無力地說道,「不過我也理解您,您的工作一定很忙吧,我以前也是機關的基層,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應對不完的投訴和吃飽了撐的的市民。嗯……您也該有自己的家庭,而且您還帶傷堅持工作……實在是……對不起了……」她說著顫顫擺了擺手:「算了,就這樣吧,機關後續回訪調查的時候,我會說您完美解決了我的問題。也請您幫忙關注一下,最近如果有秘境偷渡事件,記得叫我去認領屍體。」「…………」聽到這話白晝可就不願意了。竟然還有如此通情達理的市民不行,我得給她解決嘍!不就找個兒子麼,多大點事。白晝就此晃了晃頭,提了個神問道:「我能去他的房間看看麼」「當然能,隻是……」老太太看著裡麵的臥室道,「裡麵又臟又臭的……」「沒事。」白晝當場摸出口罩,一邊戴一邊向裡走去,「給我5分鐘就好,沒線索我會離開。」「行吧……那我繼續弄藥了,他爸爸一會兒醒了得喝。」「好。」白晝這便跨過了中間一個關著門的臥室,直接來到了最裡麵史自強的房門前推門而入。屋內確實很臟,不大的麵積上堆滿了成噸的垃圾,電腦桌上更是擺滿了泡麵盒,盒子裡又塞滿了煙頭。腐爛的食物、男人的汗臭與發酵的煙蒂糾結在一起,便是聞慣了喪屍味道的白晝也當場打了個噴嚏。但她好歹是專業的,一個噴嚏也便適應了,還抓出白手套,拉開口罩用牙咬著戴上了右手。她也無意做太細的調查,隻一路踩過垃圾,來到電腦桌前,按下了桌子下麵主機的開關。這個時代,電腦主機已經很少見了,隻有骨灰玩家或者有很大本地存儲、運算需求的人才會使用。倒要看看他這主機裡裝了……嘀——嘀——嘀——警報聲傳來,開機失敗。屏幕提示,未發現硬盤。白晝就此兩眼一眯,俯身抓出了主機,熟練地單手擰開大頭螺絲卸了機箱罩,彎身望去。果然,硬盤槽是空的。史自強是卸了硬盤才走的。毫無疑問,對這種男人來說,硬盤裡的根本就是他的命,甚至高於他的命。那麼在什麼情況下,他會選擇銷毀或者藏匿硬盤這結果已不言而喻了。這案子最小是個自殺,或許還是抱團自殺。結合老太太對自己兒子品性的那種絕對的自信。白晝分明已經嗅到了績點的味道。再聯想得更瘋狂一些。那戛然而止又被篡奪果實的秘境怪人案。或許已開啟新的篇章……「呼……」白晝的呼吸不禁粗重起來。她喜歡這樣的命運。縱使有再多人作梗。某種偉力卻仍一次次將她召喚。她不及多想,這便摸出了手機,撥打了那個男人的號碼。電話響了七八聲才接通,白晝也早已急不可耐,開口便催促道:「肥蠅,給我調人來,立刻。」「……」電話那邊的男人頓了很久才說道,「一,現在是非工作時間,我還沒起床;二,我也是有脾氣的,你不能總這麼叫我;三,我們的部門叫秘境安全局,我們有標準的工作流程,而我,是你的頂頭上司,不是你的貼身助理。」「誰要你這麼油膩的助理,要是伊琳娜和中田在我用找你」「……我說過我也是有脾氣的。」「哈要哭了嗎」「嘟——嘟——嘟——」對麵的人掛了電話。「玩真的」白晝放下電話,搖了搖頭。這個反應,大概是昨晚被老婆罵又被女兒瞧不起了吧。中年男人倒也不易,先權且原諒他吧。如此沉吟片刻後,白晝隻好又撥通了李清明的電話。白道兒走不通,也隻能換條路了。況且李清明還有個巡邏組實習生的身份,他也是白晝現在唯一還使得動的人了。然而電話接通後,傳來的全是免費版助理的普通女聲——「白晝阿姨,當你聽到這條信息時,李清明先生正在秘境中,預計4小時後才能返回新海。「如果有需要立刻處理的緊急任務,那麼他推薦他的另一位優秀的同行——王大漂亮小姐。「她不僅涉獵廣泛,業務嫻熟,而且初來新海,很樂於結交各方麵人士。「但千萬記得,她喜歡彆人叫她‘",後麵加個‘姐"她會更開心。「回複‘需要",王大漂亮的名片將自動發送給你。「跟她說是李清明介紹的,她會懂的。」白晝聽得麵色幾經流轉。好麼,這地下網絡還真就經營起來了……這才離開校園幾天,就開始收小弟帶團夥了要說白晝也不是那麼容易信任彆人的人。但奈何……王大漂亮這個名字實在太驚豔了。說什麼都想瞅瞅到底有他娘的多漂亮。「需要。」白晝回道。……7:4:39。β3203002秘境內。李清明一行四人,在紅衣女總裁引領下走進了售樓處。與想象中售樓處的樣子一模一樣,麵前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小區立體模型盤,四周是一個個洽談室和宣傳大屏,最裡麵則是一大片落地玻璃,能看見小區內的園林和噴泉。這幅景象,很可能是當年售樓盛況的複原。彆人無所謂,李清明至少是讀過潯龍境資料的。這片彆墅區的開發始於22年前,那是個房地產最為輝煌的年代,新海市溢出的購買力不可遏製地溢向周邊的鄉鎮,潯龍鎮正是其中之一。這裡與新海市中心大約兩個小時車程,似乎有點遠,所以起初並沒有什麼開發商有勇氣對這裡下手。直至潯龍境的出現。普通的公寓樓放在潯龍鎮吸引力並不大,但獨棟彆墅就不同了。距離市中心隻有2小時的私人庭院,這好像有著不錯的吸引力。但真正讓這裡火爆的,還是單棟00萬元的售價。這自然不算一筆小錢,但在那個時代,00萬買一棟大城市邊緣的彆墅,這足以吸引來太多的看房客了。尤其是那些對未來信心滿滿的中產家庭,他們被那個時代磅礴的泡沫推動著,產生了一種差不多可以搬進彆墅的錯覺,貸點款也是理所應當,反正明年總能掙到更多的錢。於是在銷售團隊的努力下,潯龍境很快銷售一空。接著就是在全世界所有地方接連上演的標準流程了——秘境爆發、資金轉移、泡沫破裂、開發商跑路、貸款者破產。自此,潯龍境也便和所有根本不值那麼多錢的房產一樣,連磚體架構都沒鋪完,就永遠地爛在了這裡。此時人們才發現它是如此的一文不值,不要說蓋完它,就連拆它的錢都沒人出。但這裡的主宰顯然不這麼想。她選擇降臨此地,複現出了偉大時代的輝煌,並帶著她的金牌銷售團隊集體入駐。麵對如此盛情的邀請,李清明又怎忍拒絕售樓大廳內,紅衣女總裁已引著他們四人來到立體模型跟前,揮臂比劃著說道:「潯龍境的規劃雖然很大,但目前為止,隻開放了前兩排彆墅和噴泉廣場,也就是亮起來的這片區域。」在她熱情的介紹聲中,李清明一家也都望向了沙盤模型。所謂亮起來的部分,不過是進門後分立左右的兩小排彆墅罷了。左邊是0到04號,右邊是20到204號,滿打滿算不過棟。不過私密性倒還可以,每棟彆墅都需要通過一段自家的灌木小徑才能到達,並不暴露在大道上。此外,進門後如果不去這些彆墅,順著林蔭道繼續走十幾米,則可以來到小區的噴泉廣場,這個廣場同樣也不大,大概也就夠兩批老太太跳廣場舞的。由此看來,這個秘境看似區域很大,但真正開放的部分不過是這兩排彆墅和一個小廣場罷了,滿打滿算,也就占潯龍境的總麵積的十分之一不到,全部探索也要不了多久,更何況手上還有一隻訓練有素的殷璃。李清明就此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房子怎麼賣」........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