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高等教育的培養目標,傅斯年也提出了他的價值取向。
他提出,現在凡是“一切在水平線上的國家”,無不“以大學為他的社會生命上一個重要機關”,主要原因在於:
其一,在近代社會中,一個有用的人才,必須掌握一定的知識,這樣的知識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社會上學得到的,在沒有走向社會之前就應進行係統的學習。
其二、在近代社會中,一個工作有成效的人,必須有良好的品性,這也不是在社會上能夠自然養成的,須先在學校這樣一個“健康的自由的環境”中獲得。
其三在近代社會裡,人們是分工而又合作的,故須有“專門的技能”,“大學正為訓練這種技能而設。”
在傅斯年看來,高等學校的功能不僅僅在於向學生傳授文化知識,它要培養學生的品德和技能;教師要指導學生閱讀原始資料,教會學生學習的方法,啟發學生提出問題、思考問題,從而達到培養學生素質和能力的目的。
傅斯年到中山大學上任不久,朱家驊即發現此人為人做事“磊落軒昂,自負才氣,不可一世。”執筆為文“雄辭宏辯,如駿馬之奔馳,箕踞放談,怪巧瑰琦,常目空天下士”,不愧是學界難得一見的具有天才處事能力的領袖型“大鱷”。
所以,朱家驊對傅斯年特彆信任,幾乎是言聽計。這樣一來,傅斯年乾起工作就更能放開手腳、更加全力以赴。
在傅斯年之前,中山大學已聘得魯迅、施存統、許德珩、容肇祖等知名學者。
為了充實文學院師資隊伍,在朱家驊的支持下,傅斯年又延聘吳梅、丁山、羅常培、顧頡剛等人前來任教。
當時,這些人都是國內頂級人才,特彆是吳梅。
吳梅(1884年—1939年),字瞿安,號霜厓,江蘇長洲(今蘇州)人。現代戲曲理論家和教育家,詩詞曲作家。度曲譜曲皆極為精通,對近代戲曲史有很深入的研究。他一生致力於戲曲及其他聲律研究和教學。
主要著作有《顧曲麈談》《曲學通論》《中國戲曲概論》《元劇研究》《南北詞譜》等。又作有傳奇、雜劇十二種。
他對古典詩、文、詞、曲研究精深,作有《霜崖詩錄》《霜崖曲錄》《霜崖詞錄》行世。又長於製曲、譜曲、度曲、演曲。作《風洞山》《霜崖三劇》等傳奇、雜劇十餘種。
他的弟子既有名教授大作家又有梨園界的大師,如朱自清、田漢、鄭振鐸、齊燕銘,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大師梅蘭芳、俞振飛,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日本東京大學校長也是吳梅的弟子,台灣的昆曲名家,都是吳梅的第二代弟子。可謂桃李滿天下。
鑒於這時候的北大被北洋政府搞得烏煙瘴氣,傅斯年還與朱家驊籌劃“一齊聘北大文理等科之良教授來此”,使他們既可免受軍閥政府之壓迫,又可開中山大學之風氣。他們派人去請馬叔平、李玄伯、丁山、魏建功、劉半農、周作人、李聖章、徐旭生、李潤章等人,同時籌集了三萬元資金,準備給北大貧寒學生提供“貸金”,“請一切被壓迫之同學來。”
由於傅斯年的努力,北方學者南下任教者甚多,其中何思源、趙元任、羅常培、汪敬熙、楊振聲等,都是留學歸國的知名學者,他們既熟翻中國傳統文化,又係統接受了西方學術思想、理論和方法。傅斯年選聘教師,不重資曆而重實學,且遵循蔡元培先生“兼容並包”的原則,既聘掌握現代科學知識、科學方法的“新派學者”,也聘對於國學有造詣的“耆舊宿儒”。
一九二七年冬,吳梅告假返裡,處理家務,旋因交通困難,不便回校,乃辭去教職。次年暑假,傅斯年親自趕赴上海,欲聘請當代詞宗朱祖謀來文學院任教。當時朱氏年事已高,不便登台講課,感此盛情,乃轉薦廣東新會人陳詢以自代。
陳洵,字述叔,彆號海綃,是廣東江門市潮連芝山人(前屬新會縣潮連鄉),生於清朝同治十年(1871年) 。少有才思,聰慧非凡,尤好填詞。光緒間曾補南海縣學生員。後客遊江西十餘年,風塵仆仆,蹇滯殊甚。返回廣州之後為童子師,設館於廣州西關,以舌耕糊口,生活窮窘。辛亥(1911年)革命後,受到新潮流的影響,思想有所變化,是年在廣州加入南國詩社。陳洵已然年近六旬,窮老鄉裡,不為世人所知。
傅斯年破格聘用,遂使陳氏入主堂堂大學之講台,學界一時傳為佳話。
在課堂上,傅斯年是學生的“良師”,在課下,他也是學生的“益友”。他雖然工作異常繁忙,但仍喜歡抽時間與學生談天,誘掖引導他們多讀書、求真知。曾在中山大學就學的溫梓川回憶對傅斯年的印象說:
記得那年秋季開學時,中山大學請來了一個肥頭胖耳的大塊頭,他有一頭蓬鬆的亂發,一對玳瑁的羅克式的大眼鏡,他經常穿著那時最流行的大反領的abc襯衫,沒有打領帶,外麵罩上一套白嗶嘰西裝,那副形容,說起來就是那類不修邊幅的典型,但卻顯出了與眾不同的風度。他似乎永遠是那麼滿頭大汗,跟你說不上三兩句話,便要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巾揩抹他的汗珠,他老坐在中大出版部附設的民俗學會內,埋頭伏在室中央的一張大方桌上寫著什麼。
當溫梓川提出要買一本《民間文藝叢話》的時候,傅斯年便耐心地詢問他是哪個班級的學生,是否喜歡研究民間文學,對於本校編印的這類書有何意見。溫說這書封麵裝幀缺乏美感,傅斯年提醒他說,如果書的內容吸引了你,那就不必過分注重書的封麵,其實做人也是一樣,“要樸實無華才好”,即便家庭生活富裕,也不可有紈絝習氣。同時告訴他,如果喜歡看曆史資料的話,有空就可以來這裡看。
傅斯年喜歡和青年學生接觸,尤其關心愛護那些聰明好學、成績優秀的學生。他在中山大學親自教誨指導過的學生,後來成為名家的不少,陳槃就是其中的一個。傅斯年來到中山大學時,陳槃正就讀於中文係本科二年級,他除了按課程表的安排聽傅斯年的課之外,平日與之並無接觸。
一九二八年上學期,傅斯年講授《中國文學史》課,要求學生作一篇關於《離騷》的作業,他發現陳槃的文章寫得有新意,便欣然寫下一大段評語,並親自把陳槃找來麵談,予以鼓勵。就在當天下午,陳槃被一名居心不良的同鄉誣陷而遭逮捕。傅斯年聽說後,一麵拿出一百塊大洋打點“獄卒”,使陳槃免受皮肉之苦,一麵設法營救。他親自找有關當局交涉,很快將陳槃保釋出獄。若非傅斯年全力救助,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每當談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陳槃總是特彆的感動,說傅斯年對他有再造之恩。
對於學習成績好但家境貧寒的學生,傅斯年儘量想法幫助他們解決生活困難,完成學業。他擔任曆史語言研究所所長以後,得知陳槃經濟困難,便讓他承擔史語所的一些研究任務,每月給他25元補助。後來受聘到史語所整理《明實錄》的李晉華,當初也是因為得到了傅斯年提供的這種補助才最終完成學業的。
陳槃也不負傅斯年的期望,下功夫從事中國上古代史研究,尤在讖緯學方麵和春秋史地考證方麵取得豐碩成果,著作甚豐。據不完全統計,陳槃出版《左氏春秋義例辨》、《大學今釋》、《中庸今釋》等專著共有十二種,發表論文二百零二篇,其學術成就在許多領域都有開創性貢獻,受到國內外學者高度評價,公認其著述博洽獨到,功力深厚。日本京都大學內野熊一郎教授評其書雲:“研究精辟,可為極佳之參考。”陳槃一生淡泊名利,極少授徒。但他尊師重道,不遺餘力獎勵提攜傑出學人的亮節,一直深受同仁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