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傑並沒回答路遙的問題，而是接著娓娓道來。
他說這個故事時很慢，也很淡定，淡定得像個旁觀者。
“我摔下樓梯的那天， 也是裴素的忌日。”
死亡原因，割腕，失血過多。
可莊傑很清楚，那晚莊德元有充足的時間打電話叫救護車，可他就那樣站著，睥睨著想從樓上下來靠近他卻不慎跌落的裴素。
裴素的手一直在流血，她爬到了莊德元的腳邊，卑微地想求得這個男人的一點憐憫。可男人眼裡隻有嫌惡，不曾有半分曾經的影子。
他甚至用腳踢開了抓住他褲腳的那隻手。
而莊傑也躺在地上，可能是摔習慣了，他覺得自己感覺不到疼痛。
他側頭，看著莊德元踢開裴素的那一幕。
就那樣看著。
兩父子一同看著裴素掙紮，再到死亡的整個過程。
死亡的種子是那個時候埋下的嗎？
莊傑並沒思考過，但那一刻，他鬆了一口氣。
他覺得，裴素應該解脫了，終於解脫了。
裴素死後的第二天，莊德元帶了個懷孕的女人回來。
在女人待產的這幾個月內，莊傑在這個家仿佛一個透明人。
有吃有喝，就是沒有得到過任何的注視。到後來，就連傭人都知道少爺不受寵，而且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當年冬天，女人生了個女兒。
也是那一晚，莊德元好像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
所以，女人並沒有因為生了個女兒而失寵，反而與她生的女兒一起得到了應有的疼愛與寵愛。
莊德元喜得千金，滿月宴辦在家裡，許多人來莊家道賀。
那晚，莊家迎來了許久未有過的熱鬨。
歡聲笑語，沒人想起曾經這裡的女主人姓裴。
大家都喊著：“莊太太，恭喜恭喜。”
女人笑靨如花，在對上他的目光時，嗤笑了一聲。
莊傑並未理會，獨自往樓上走去。
正當要回房間時，聽見了哭聲。
他頓住腳步，走進了那個房間。
月嫂大概是去廁所了，嬰兒床上，小孩哭得臉通紅。
可神奇的是，在莊傑靠近的時候，她停止了哭泣。
莊傑看著她漲得通紅的臉， 伸出手指想戳一下，卻被小孩抓住。
她的手很小，軟軟的，白白的，也就抓住他一根手指，然後衝著他笑。
“嘻嘻，嘻嘻嘻嘻……”
當晚，莊傑的夢裡都是那張笑臉。
妹妹！
再往後平靜地度過了七年。
莊傑十三歲，庒馨七歲。
這些年來，莊德元還是到處玩女人。但現在的莊太太並不在意，她買包買首飾，過著富太太的生活。
莊傑還知道，她買男人。
也是在路上撞見了，她跟沒長骨頭一樣，依附在年輕男人的身上。大街上，就伸手往男人衣服裡探。
男人也挑逗著她。
然後，兩人便急不可耐地鑽進了旁邊的巷子裡。
莊傑慢悠悠地走過去，冷眼看著。
陷在情欲中的男女並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完事後，女人理著亂糟糟的頭發往外走，猝不及防撞見他，楞在了原地。
她先是害怕，而後是囂張。
“我警告你，不要去你爸爸麵前亂說。你要知道，他相信的隻會是我。而且，兩夫妻各玩各的，各取所需。”
“臟！”
莊傑留下一個字，走了。
女人楞在了原地，想著先前莊傑的眼神，覺得有些怕。
她今天才發現，那是一雙冰冷得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之後她回莊家，小心翼翼了幾天，發現莊傑果然沒說出當天的事情，料定他是沒膽子，便放下心來，之後更是變本加厲，甚至會趁莊德元去外省出差的時候，給所有傭人放假，然後帶男人回家來。
每當這時候，莊傑會把庒馨帶去他房間，那裡，聽不見任何肮臟的聲音。
而這些年，女人忙著享受富太太的生活，也幾乎沒管過女兒，全丟給傭人照顧。
她不知道，照顧庒馨的基本都是莊傑。
喂飯，穿衣，洗澡，樣樣俱到。
而傭人每次要插手，都會被他的眼神嚇退。
庒馨也隻認莊傑，鬨脾氣時誰哄都沒用，隻有看見莊傑才會停止哭鬨，露出笑臉。
直到女人被發現。
那晚，莊德元的房間一直傳來淒慘的哭喊聲，求饒聲。
到後麵，女人發現求沒有用，開始咒罵，罵他是靠女人上位的，罵他拋妻棄子。
莊傑將庒馨摟在懷裡，捂著她的耳朵。
咒罵聲沒有停過，一字一句全入了莊傑的耳朵。
“哈哈哈哈，你以為你是現在才戴綠帽子的嗎？”女人大概已經瘋了，不哭反笑，
“我告訴你莊德元，不是！當初我看上的就隻是莊太太這個身份！在與你交往期間，我一直有彆的男人。就連庒馨都是我跟彆的男人生的。哈哈哈哈哈，莊德元，你一直在替彆人養女兒！”
然後，便是逐步靠近的腳步聲，急促，憤怒。
一下一下敲擊在莊傑的心裡。
接著，房門打開，是怒氣衝衝的莊德元，他的眼睛都紅了。
莊傑緊緊摟著庒馨，可畢竟是小孩，力氣怎麼可能抵得過一個大人。
在莊德元粗魯地抱起庒馨的時候，莊傑撲上去，緊緊抱著他的腳。
莊德元一腳一腳踩在、踢在他的背上。
莊傑始終沒放手。
庒馨害怕極了，一直哭著喊哥哥。
“馨馨彆怕，馨馨彆怕。”莊傑開始吐血，卻仍然沒鬆手，“莊德元，你放開她！”
那邊，女人也過來了，走幾步就差點摔倒。臉頰腫脹，頭發淩亂，衣不蔽體，嘴角的血被她擦得滿臉都是。
莊傑是抱了希望的，庒馨大概也是，朝她伸手：“嗚嗚嗚，媽媽！媽媽！”
“哈哈哈哈，”女人笑彎了腰，“莊德元，看見了嗎？兄妹情深啊。你說會不會，裴素也給你戴過綠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