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裡。
賈環繼續審問美婦人:
“除了這一次以外,姓顧的樂師還找過你廣陵宗幫忙嗎?”
美婦人老實交代:
“這三年來,一共有四次,其中三次是幫忙購置魔功,另外一次是收集修煉魔功的草藥。”
“我們廣陵宗實力不強,但做了幾十年的琴身木料生意,在江湖武林人緣甚好,這也是顧先生委托我們幫忙的原因。”
略頓, 她一五一十說道:
“在顧先生之前,還有一個名喚九黎的女琴師,同樣來自教坊司天上人間,三次找我們購置魔功,最後一次見到她,她親口說自己離開神京城了。”
雙鞭持筆在無常簿上記錄。
九黎女琴師!!
賈環接著問:
“姓顧的容貌?”
美婦人幾乎是脫口而出:
“四十左右,相貌俊朗,風度翩翩,眉間一顆紅痣,鬢邊兩縷白發垂下,幾次見麵,他都是穿著水墨色丹青袍。”
賈環盯了她半晌,沉聲道:
“立刻跟宗內長老尋個借口,隨我返京!”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心裡很清楚!”
“鐵掌,跟著秦宗主!”
“遵命!”鐵掌看向美婦人,笑著道:
“請移步。”
美婦人苦笑一聲,她哪敢抗拒,錦衣衛鎮撫使壓根不需要朝廷公函,隻說一句話,廣陵宗頃刻間覆滅。
她深呼吸一口氣調整情緒,快步離開閣樓,鐵掌尾隨其後。
“老大!”秀才低聲說:
“看樣子二皇子極有可能是‘鷓鴣天’,白蓮教的幕後金主。”
雙鞭緊皺眉頭:
“可年紀對不上啊。”
賈環來回踱步。
最大矛盾就在於年齡。
二皇子隻有二十一歲,而鷓鴣天和白蓮教教主的合作長達八年!
其他方麵非常吻合。
權力中樞的大人物,皇帝的親兒子還不夠大嗎?
財力雄厚,坐擁整座教坊司,銀兩堆積如山!
酒鬼麵色凝重道:
“老大,聽說陛下很寵愛二皇子。”
幾名親信神情嚴肅。
教坊司原本隸屬禮部,皇帝為了滿足二皇子要求,先是將十三層樓歸於內廷,再轉入二皇子名下。
賈環平靜道:
“若其真是鷓鴣天,拘他。”
波瀾不驚的語氣透著不容置喙!
“遵命!”眾人鏗然有聲。
老大說抓誰,他們誓死相隨!
……
第三天傍晚,神京城平安坊。
一座偏僻酒樓,賈環臨窗而望。
遠處矗立著一座高聳彩樓,燈火璀璨至極,靡麗曲調此起彼伏,方圓三裡都彌漫淡淡幽香。
這便是教坊司。
大乾民間稱之為“樊樓”。
真正的銷金窟!
雙鞭低聲稟報道:
“老大,姓顧的樂師沒有搭理秦宗主的去信。”
原本想直接約出顧樂師,不曾想此人非常謹慎。
“輿圖呢?”賈環問。
秀才將教坊司的輪廓圖攤開在桌上。
天下第一高樓,整整十三層,整座樓後麵有一座浮橋。
秀才肅聲道:
“老大,天上人間隻認貴客令牌,而且諸多高手坐鎮。”
易容或者潛入是行不通的。
賈環盯著輿圖,吩咐道:
“持我腰牌,你和雙鞭帶幾個高手前往天上人間。”
“防止教坊司供奉帶著姓顧的逃竄,我在浮橋後麵靜守!”
二人抱拳領命。
……
整座教坊司人聲鼎沸,到處都是尋歡狎妓的賓客,每層樓的憑欄都懸掛各色薄紗彩帶,燈火透過薄紗濾成七彩光色,四周籠罩在一片迷離奇妙的美景之中。
“真是奢靡享受。“秀才忍不住感慨。
他推開兩個婀娜多姿的西域女子,直接前往樓梯。
穿過擁擠的人群,兩盞茶時間,幾人來到十一樓。
兩個白袍老人立在樓梯口。
“牌子呢?”一人伸手。
雙鞭秀才未穿飛魚服,更沒有天上人間的令牌。
秀才取出腰牌,沉聲道:
“錦衣衛辦案!”
老人臉色變幻,仔細看了一眼腰牌,笑道:
“顏百戶,教坊司隸屬內廷,無令牌不可通行,這是規矩。”
秀才表情漸冷:
“阻攔錦衣衛?”
“能不能進去!!”
說話的同時,他拿出雕刻蟒龍的紫玉腰牌。
“鎮……”老人瞳孔驟縮,低聲道:
“賈鎮撫使?請!”
主動讓開一條路。
秀才厲喝道:
“帶我見顧樂師,有一樁十年前的舊案,需要找他問話。”
白袍老人點頭稱是。
一行人踏上十一樓,四方都是色彩斑斕的雅閣,隨便一眼都能看到京師權貴,走廊上端茶的女子各個清麗絕倫。
“顧樂師應該在琴房教導歌姬。”白袍老人帶著前往十二樓。
琴房隔音效果上佳,走到幾丈距離才能聽到紛雜的琴音。
“顧樂師!”白袍老人重重叩門,抬高語調道:
“錦衣衛找你!”
雙鞭冷冷盯了他一眼,直接踹門而入。
寬敞的房間裡,近二十位曼妙女子盤膝而坐,一個四十出頭的水墨袍男子站在琴台邊,其相貌俊朗,鬢角垂下兩縷白發,顯得格外飄逸出塵。
顧樂師眼底深處有一絲慌亂之色,他陡地一掌拍向琴台邊懸掛的鈴鐺。
雙鞭雷霆厲喝道:
“錦衣衛辦案,走一趟!”
兩位錦衣衛好手迅速上前扣押。
顧樂師神色平靜,一言不發。
眾人走出琴房。
突然。
自十三樓階梯,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為首者身穿蟒袍,頭戴黑冠,生得劍眉星目,氣態貴不可言。
雙鞭秀才等人立刻彎腰執禮,畢恭畢敬道:
“拜見殿下!!”
話音落罷,死寂無聲。
二皇子靜靜屹立,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們。
冗長的寂靜過後,一眾錦衣衛始終保持彎腰執禮的姿勢。
“有趣。”二皇子輕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
“抓本王的人?”
秀才語氣恭敬:
“啟稟殿下,錦衣衛奉皇權辦案。”
二皇子笑容消失,一步步走了過來,寒聲道:
“爾等打著父皇的旗幟為所欲為?立刻放人!”
錦衣衛來天上人間抓他豢養的樂師,這事傳出去,有心人煽動輿論,他倒成了眾矢之的。
況且顧稟在天上人間待了三年,難免知道些齷齪事,事情很小,可一旦被朝堂借題發揮,容易讓他陷入難堪境地。
秀才低聲道:
“殿下,隻是找顧樂師問話,這是鎮撫使大人的命令。”
說罷恭敬遞上紫玉腰牌。
原本防備姓顧的往浮橋逃竄,完全想不到,二皇子竟然一直待在最頂樓!
“賈鎮撫使?”二皇子眯了眯眼眸,遞回腰牌,態度強硬道:
“給本王放人!”
雙鞭和秀才對視一眼,立刻有了決定,他們隻服從老大的命令。
“殿下,錦衣衛必須拿他問話!”秀才率人踏步離開。
一瞬間,二皇子臉龐籠罩著寒霜,字字頓頓道:
“站住!”
“爾等是在蔑視本王麼?世人稱你們為天子親軍,說難聽一點,你們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
“傳本王命令,立刻放人!”
說罷大手一揮。
身後浩浩蕩蕩的供奉圍住一眾錦衣衛。
雙鞭強行遏製憤怒,笑著說道:
“殿下還要殺了錦衣衛不成?”
二皇子凝視著他,皇家養的惡犬囂張跋扈到如此地步,連主人的命令都敢駁斥了。
“殺你們,臟了本王的手心!”二皇子沒了耐心,厲聲道:
“本王出麵了,還敢繼續押人,爾等身為錦衣衛,是在刻意踐踏本王顏麵?是要羞辱本王嗎?!”
雙鞭低著頭深呼吸一口氣,看向身後的錦衣衛,後者領悟了眼神,迅速離開。
二皇子踏步而來,一把抓住顧樂師的肩膀,寒聲道:
“若是傷了本王,爾等項上人頭可是賠不起!”
言語間拖過顧樂師,一行人踏上十三樓,二皇子甚至回頭冷冷盯了雙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