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樓,木質窄房。
“江湖仇殺?”賈環問。
佝僂老人搖頭:
“老夫不認為哪家勢力膽敢在京師街上圍殺錦衣衛百戶,若是江湖所為,煙雨樓應該有風聲。”
賈環不讚同:“這可不一定,狗急跳牆必走極端!”
佝僂老人遞上紅紙,“那天深夜,有位遊俠目睹了一個行凶者,雖蒙麵,但左眼眶有塊黑色胎記。”
賈環盯著紅紙,畫像眼眶的胎記從鼻梁到眼角。
“隻有一個線索。”佝僂老人沉重道:
“沈靖安沈百戶的夫人任俠尚義,恤弱多孤,卻慘遭蹂躪殘殺,幕後黑手暴虐至極。”
賈環頓覺棘手,“憑此緝凶,大海撈針。”
“查不查,是公子的事情。”佝僂老人坦然道。
賈環點頭離去。
必查!
一來自己手裡沒大案子,二來百戶當街慘死,水很深。
池淺多王八鱉,水深則有大魚!
但凡有一丁點大魚的氣味,就得拚命嘶咬!
……
賈環當即前往經曆司案牘庫。
百戶鑲五條金絲線,能在大殿第一層通行無阻。
儘管經曆司卷宗存藏很有規律,為了調閱方便都有標簽,但賈環仍舊翻了一個多時辰,才拿到沈靖安之案的案卷。
上麵寥寥幾筆,隻記載了死亡時間和屍體各處傷口,錦衣衛沒有查到任何線索!
“難辦。”賈環在竹架之間來回踱步。
滿天下找一個眼眶黑色胎記,壓根不現實。
賈環靈光一現:
“對,調閱沈百戶生前辦過的案子,也許能查到蛛絲馬跡。”
他又翻找了一個時辰,找出三十多份結案卷宗。
回到衙署。
賈環安排秀才雙鞭等人:
“今晚都彆回家,仔細查閱,找出共同之處。”
“遵命!”
深夜,衙署燈火通明。
雙鞭稟報道:
“老大,每個案子之間都沒聯係,若論仇家,沈百戶辦了那麼多罪犯,仇家數不勝數。”
賈環皺眉。
驟然。
“老大!”秀才急步走來,肅聲道:
“有九份結案卷宗,沈百戶戳印後麵都有石景署名,想必是心腹。”
“拿我腰牌,去南司查他。”賈環命令道。
秀才即刻去辦。
已過三更天,秀才回來彙報:
“老大,石景外號爆炭,現如今在津門千戶所擔任小旗官。”
賈環頷首,放下手中茶杯,斷然道:
“即刻出發津門!”
打定主意要追查,做事絕不能敷衍。
……
翌日巳時,津門千戶衛所。
官署裡,走進一個三十出頭,麵目黝黑,身材矮小的錦衣衛。
石景恭敬抱拳:
“拜見賈大人!”
賈環端坐太師椅,審視了他片刻,笑道:
“剛剛聽津門同僚說起,你素日沉默寡言,曾經不是性情急躁,號稱爆炭嗎?”
爆炭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一位是誰,津門距離京師也就小半天路途,大早上就有消息,錦衣衛小人屠問鼎龍虎榜!
十七歲,武力在年輕一代稱霸!
這都不算最好成就,更可怕的是,肩袖那耀眼的五條金絲線!
“大人在問你話!”秀才怒斥一聲。
爆炭回過神,如實道:
“遭遇變故,性情大改。”
“什麼變故?”賈環盯著他。
爆炭默然。
賈環加重語調:“可是沈百戶之死?”
一瞬間,爆炭臉龐顯露哀容。
最敬重的大哥慘死,五年以來,他日夜活在悲痛之中。
“大人就是為了此案而來!”秀才搭話道。
爆炭臉上不見喜色,滿是苦澀:
“當晚沒有目擊者,錦衣衛衙門查了三年,都沒查到線索。”
賈環麵色如常:
“你可知,沈百戶死前一段時間,在查什麼案子?”
爆炭搖頭不知。
賈環大失所望,可突然察覺到對方目光猶豫,他擲地有聲道:
“你現在交接公務,隨我回京,我去南鎮撫司請求,將你調入天樞房衛所。”
“無論是誰?我都敢查!”
爆炭遲疑不決,看了眼那張年輕的臉龐,再看五條金絲線,許久後低聲道:
“彼時,沈百戶提過一嘴,他想查京營。”
京營?!
秀才雙鞭等人麵麵相覷。
大乾京營,拱衛京畿重地,戡平內亂,足有二十六萬兵馬!
“難怪。”賈環目光灼灼。
那一夜,這群凶手行事霸道,執行力極強,撤退有秩序,完全符合京營精銳的作風!
他接著問:
“京營有三大營,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具體是哪一營?”
爆炭壓低聲音道:
“沈百戶說過京營衛所四個字,隻有五軍營會劃分各種衛所。”
說完黝黑臉龐儘是無奈之色:
“這五年來,卑職也猜測是京營,但那一晚沒有目擊者,更無證據。”
賈環緩緩起身。
將凶手範圍從整座天下縮小到京營乃至京營五軍營,再結合眼眶有黑色胎記,查出凶手簡單太多了!
“可願加入天樞房?”他問。
“卑職願意!”爆炭沒有半點遲疑。
賈環頷首:
“交接公務,隨我入京!”
“我定會將幕後黑手繩之以法,讓沈百戶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
傍晚,太陽落山。
一行人回到天樞房官署。
賈環吩咐道:
“秀才,雙鞭,你們二人拿我腰牌公文,前往兵部衙門司庫,仔細調閱京營五軍營各級官吏信息,記住一點,先查神機營和三千營,不要一開始就奔著五軍營!”
“遵命!”二人照辦。
過兩個多時辰,秀才雙鞭回來複命。
“老大,眼眶有黑色胎記,應該是京營正六品的右哨佐擊將軍蔡逢時,五年前,他還是八品武官,一直在五軍營效力。”
“是他?”賈環取出煙雨樓給的紅紙。
秀才重重點頭:“卑職看過肖像圖,確實是一模一樣的胎記!”
賈環聞言並不失望。
他相信幕後真凶不會親自動手,蔡逢時隻是馬前卒而已。
梳理這樁案子,其實很簡單。
沈百戶查出線索打草驚蛇,激怒幕後之人,遭到滅口,連帶妻子都被淩辱致死,而蔡逢時便是當晚圍殺的參與者之一。
賈環沉聲道:
“明天一大早,親自拘拿將姓蔡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