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方孝孺神情一愣。
思索片刻，他上前將房門打開，沉聲道：“將人帶過來吧！”
“是，老爺！”下人點點頭，轉身邁步離開。
方孝孺重新將房門關上，回到座位上坐下，神情有些怔怔出神，眼神無比的複雜。
眼下朱允熥剛剛離開應天府，便有故人登門。
這是巧合嗎？
大概率並不是。
如此一來，這個故人的身份，便很值得推敲了。
“唉”方孝孺長長的歎息一聲。
他心中對來人的身份，大致已經猜到了。
這個場景，他之前也想過。
片刻之後。
下人去而複返，敲了敲房門：“老爺，人來了！”
方孝孺深吸一口氣，邁步上前將房門打開。
“方兄，好久不見！”黃子澄麵帶笑容，向方孝孺打招呼。
“進來說話吧！”方孝孺閃身讓開身子。
黃子澄點點頭，斂去臉上的笑容，邁步走進書房中。
方孝孺目光看向下人，擺擺手：“你下去吧，告訴府裡的人，任何人不準來打擾我。”
“是，老爺！”下人點點頭，轉身離開。
方孝孺目送下人走遠，將目光收回，重新關上房門，轉身朝黃子澄走去。
少頃。
兩人四目相對。
曾經他們兩人經常坐在一起把酒言歡，意氣風發，暢談各自心中的抱負。
可是，今日不同往日。
如今的兩人，各自紛飛。
“方兄，我知道你從賊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怪你。”黃子澄率先開口了。
一開始的時候，他對於方孝孺投靠朱允熥是憤怒的，但是，當他得知方孝孺被朱允熥重用，成為了內閣大臣的時候，他心中又改變了想法。
委身於賊，伺機尋找時機，這何嘗不是一種辦法。
尤其是，現在朱允熥的實力確實太強了，連藩王們都被壓的臣服了，他們這些文臣又能如何呢？
無力回天！
這是黃子澄逃出應天府之後，最大的感受。
雖然朱允熥是打進的應天府。
但是，朱允熥身上有一層嫡長孫的名頭。
再加上朱允熥強悍的武力，他掌控大明實在是不要太簡單。
“苦衷？我沒有苦衷！”方孝孺眼神黯然，搖了搖頭。
黃子澄眉頭一皺，目光看向方孝孺：“難道方兄真的要投靠朱允熥那賊子？”
方孝孺沉默不語。
黃子澄見狀，神情大怒，喝道：“方孝孺，難道你忘記了陛下的恩情了嗎？”
方孝孺張了張嘴，道：“我沒忘！”
黃子澄聞言，臉色稍稍好了一些，道：“哼，沒忘就好，現在朱允熥不在應天府，這正是你我的機會，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陛下現在的下落？”
“不知道！”方孝孺搖搖頭，不等黃子澄開口，他又繼續道：“即便是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更不會去打擾允炆殿下。”
朱允熥掌控大明已經是大勢所趨。
這一點他看的很清楚。
他不知道朱允熥現在有沒有掌握到朱允炆的下落，但是，他知道朱允炆這個時候若是還敢對皇位心存幻想的話，就真的隻剩下死路一條了。
“允炆殿下！”
“方孝孺，你說什麼，有本事再說一遍！”
黃子澄剛剛降下去的怒火，再一次猛的升了起來，滿臉憤怒的看著方孝孺。
方孝孺麵色平靜，好像是沒有看到黃子澄的憤怒。
黃子澄看著方孝孺的模樣，呼吸粗重，雙拳緊握，恨不得上前給方孝孺兩拳。
“唉”方孝孺歎息一聲，目光與黃子澄對視，勸道：“黃兄，陛下是大明嫡長孫，坐皇位本就理所應當，之前的風波，乃是太祖當初犯下的錯誤，眼下一切回到了正軌，何不順勢而為呢？”
“順勢而為？好一個順勢而為，方孝孺，我真是看錯你了！”方孝孺冷冷道。
方孝孺道：“黃兄，我輩臣子，本就應該無懼生死，直言進諫，當初太祖犯錯的時候，便應該出言阻止的，正是因為當初的我們沒有阻止，所以才導致了眼下悲劇的發生，難道你真的還要一步步的錯下去嗎？”
“方孝孺，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竅了。”黃子澄眼神越來越冰冷。
他本以為這次來找方孝孺，兩人能夠一起合作，暗搓搓的給朱允熥下絆子，順便一起去打聽朱允炆的下落。
等到日後時機合適，直接揭竿而起，推朱允炆重新上位。
萬萬沒想到，方孝孺早已被官場的名利腐蝕了雙眼。
“黃兄，難道你就沒有發現嗎？陛下登基之後，稍微頒布了幾條詔令，大明便開始有了騰飛的趨勢了嗎？”方孝孺問道。
黃子澄眼神變得冷漠，道：“賊子就是賊子，再怎麼樣，也不能掩飾朱允熥是竊國大賊的身份。”
原本，作為朱允炆最信任的人，朱允炆的老師，他可以揮斥方遒，按照自己的意願治理大明，並且最終青史留名。
而今，這一切全都被朱允熥給毀了，他心中恨極了朱允熥。
“黃子澄，你放肆！”方孝孺喝道。
他可以容許黃子澄對他冷嘲熱諷辱罵，甚至是對他動手也可以。
但是，黃子澄當著他的麵，對朱允熥進行侮辱，他不允許。
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
朱允熥作為大明的嫡長孫，本就是皇位的合法繼承人。
朱元璋讓朱允炆繼承皇位本就是錯誤的。
若是朱允熥沒本事也就罷了，可能這一切就這麼錯下去了。
但是，偏偏朱允熥非常的優秀，而且還打敗了朱允炆，重新奪回了皇位。
這種情況下，朱允炆還憑什麼坐皇位？
朱允炆能坐皇位，那完全是朱元璋的偏愛。
但問題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皇明祖訓，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既然現在朱允熥有本事重新奪回了皇位，那麼，這皇位就應該由朱允熥來坐。
至於竊國賊子？
方孝孺不覺得朱允熥應該承受這個罵名。
黃子澄眼神冰冷：“怎麼？朱允熥做的事情，難道不是賊子嗎？他奪了允炆皇孫的皇位！”
“什麼叫陛下奪了允炆皇孫的皇位？這皇位本就是屬於陛下的，現在陛下隻不過是拿回自己的東西罷了！”方孝孺搖搖頭。
“拿回自己的東西？皇位是太祖傳下來的！”黃子澄大聲道。
“我剛剛說了，太祖在這件事情上做錯了，他就不該將皇位傳給允炆皇孫！”方孝孺道。
“方孝孺！”
黃子澄大喝一聲，目光看著方孝孺，眼神中充滿了失望，道：“你已經忘記了陛下的恩情，從此之後，你我之前的交情，一刀兩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說完，起身邁步離開。
“黃兄！”方孝孺看著黃子澄的背影，出聲喊道。
他與方孝孺相較十多年，如今實在是不想看到好友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上死路。
黃子澄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方孝孺，道：“方兄，我在最後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和我一起推翻朱允熥！”
“黃兄，你這又是何苦呢？”方孝孺幽幽道。
“你果然已經迷失了！”黃子澄道，說完，不再有絲毫的遲疑，邁步離開。
“黃兄”方孝孺看著黃子澄的背影，神情一陣黯然。
他迷失了？
不對，是黃子澄著相了！
“吱呀！”黃子澄推開房門走了出去，陰沉著臉離開了方府。
來之前，他信心滿滿，覺得方孝孺肯定會和他一起對付朱允熥。
不曾想，方孝孺竟然真的要給朱允熥效力，這讓他心中無比的氣憤。
“該死，朱允熥到底給方孝孺灌了什麼迷魂藥，竟然讓他如此的忠心。”黃子澄心中充滿了疑惑。
他自認為對方孝孺還有一些了解，方孝孺這個人，絕不是一個膽小怕死的人。
這種人迂腐，但性格極為固執，想要收服這樣的人，太難了。
他想不通，朱允熥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前有鐵鉉，後有方孝孺。
怎麼在彆人眼中頭鐵的人，到了朱允熥麵前，都如此輕易就收服了呢？
書房內。
方孝孺麵色陰晴不定，眼神中帶著一抹糾結。
他搞不懂，這次黃子澄出現，到底是一個人來的，還是一群人來的。
若是一個人的話，那就還好。
但是，如果是一群人的話，那事情就麻煩了。
“呼”方孝孺深吸一口氣，邁步離開了方府。
他現在無法確定黃子澄到底是一個人來的，還是一群人來的。
因此，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與夏元吉、解縉、胡濙、楊士奇、姚廣孝等人通個氣為好。
朱允熥離開應天府前，將應天府交給了他。
現在朱允熥剛剛離開，應天府若是就出事的話，到時候他如何向朱允熥交代？
小院！
朱元璋站在一張巨大的沙盤前，眉頭緊皺。
雖然大雪龍騎和虎豹騎足夠強悍，大明兵馬這些年也一直在壓著北元兵馬打，甚至，現在的北元都已經分裂成了韃靼和瓦剌兩部分。
但是，他心中依舊有一些擔憂。
朱允熥的心太大了，想要直接將草原平定。
腳步邁的太大的話，一個不慎就容易出現問題。
他看的很清楚，現在的朱允熥，看似非常的強勢，但是，卻根本不能出一點問題。
隻要出一點問題，那就要爆炸。
他看到了朱允熥的優秀，現在對他而言，朱允熥就是他大明江山最好的接班人。
因此，他絕不會讓朱允熥出事。
有著要為朱允熥兜底的打算之後，他便開始思考草原的事情。
有備無患，多做一些準備總是好的。
這樣一來的話，即便是朱允熥最後在草原失利了，他最後也能將這個事情給兜住，讓朱允熥能夠有足夠的時間來穩固局麵。
“陛下！”蔣瓛邁步走了過來。
朱元璋心中的思路被打算，皺了皺眉頭，道：“怎麼了？”
“黃子澄回應天府了！”蔣瓛道。
雖然黃子澄的行蹤十分隱秘，並且進行了化妝，但錦衣衛還是第一時間就將其給發現了。
“黃子澄？來的時間倒是夠巧的。”朱元璋冷哼一聲，道：“他去找方孝孺了嗎？”
“是的！”蔣瓛點點頭，道：“入城之後，他直接去了方孝孺府上，帶了大約半個多時辰，而後陰沉著臉離開了，從模樣上來看，好像與方孝孺的交談並不愉快。”
“不愉快？”朱元璋皺起眉頭，眼神驚疑，想了想道：“黃子澄離開之後，方孝孺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黃子澄離開沒多久，方孝孺便也離開了府邸。”蔣瓛道。
朱元璋臉色徹底冷了下來，眼中閃過一抹殺意，道：“方孝孺與黃子澄去了同一個地方嗎？”
“不是！”蔣瓛搖搖頭。
“嗯？”朱元璋神情一怔，扭頭看向蔣瓛，眼神中露出一抹疑惑：“方孝孺沒有和黃子澄去同一個地方？”
“是的，方孝孺好像是去找夏元吉去了。”蔣瓛道。
“方孝孺去找夏元吉？什麼情況？”
“難道，夏元吉也是允炆的人？”
朱元璋心中有些疑惑了。
旋即，他擺擺手道：“派人將方孝孺、夏元吉、黃子澄三人都給盯住了，咱倒要看看，他們想要搞什麼鬼！”
“是，陛下！”蔣瓛拱拱手，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朱元璋開口將蔣瓛喊住。
“陛下，還有什麼吩咐？”蔣瓛停下腳步。
朱元璋道：“北元現在到了哪裡了？”
“昨天的消息是北元已經過了古北口，正朝著北平進兵呢。”蔣瓛道。
朱元璋目光在沙盤上看了一番，道：“北元要在北平用兵，他們這是想要將咱大明的防線打出一道豁口出來啊，不過他們既然還在進兵，應該是高熾這孩子進行了消息封鎖。”
“應該是燕王世子封鎖了消息。”蔣瓛點點頭，想了想，遲疑道：“陛下，燕王世子還將寧王給放了出來，並且將其給說服了，現在寧王在幫著燕王世子一直防守北平。”
“什麼？十七幫著老四守北平？咱沒有聽錯吧？”朱元璋神情一陣錯愕。
朱權被朱棣抓到北平給囚禁了起來，結果現在朱權反倒是要幫著朱棣防守北平，不是，什麼時候朱權脾氣這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