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我問過我們雙語幼兒園的外教老師了,她口口聲聲對我說,我爸爸現在肯定去了天堂,也就是heaven,那裡,&nbp;&nbp;是上帝住的地方。老師不會騙我們的,對吧?”
“雲奕,嗯,天堂,當然是存在的……”靳雲然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爸爸,現在肯定也就在天堂裡麵。”
靳雲然慶幸,因為孩子年齡太小,&nbp;&nbp;所以姐姐堅持等他上了學再給他配手機,所以他沒怎麼用過搜索引擎。加上姐姐家裡麵西方節日過得比較頻繁,什麼感恩節,複活節,聖誕節,他會相信有上帝和天堂,一點也不奇怪。
飯桌上,因為高雲弈的這個問題,頓時變得有幾分沉重起來。
“好了,雲奕,吃飯……”靳雲瀾立即給兒子夾了一塊西蘭花。
“我不愛吃這個……”雲奕看到飯碗裡麵的西蘭花,立即皺起眉頭,但看了看母親的眼神,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拿起碗,默默嚼了起來。
“這孩子就是不愛吃蔬菜。”靳雲瀾歎了口氣,對靳雲然說:“他也就這一點像我小時候,&nbp;&nbp;其他地方,都像你。”
“雲奕,可不能挑食。”靳雲然也想早點岔開“天堂”這個話題,&nbp;&nbp;也夾了西蘭花給外甥。
因為夾菜的緣故,靳雲然身體靠得距離雲奕很近,忽然,那孩子用隻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小姨,爸爸他,會從天堂回來看我們嗎?”
聽到這裡,靳雲然的筷子猛然一滯,那西蘭花差點落到桌子上。
她本來下意識想說“會的”,但是隨後知道,這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敷衍的問題。
如果她說“會”,外甥當真了怎麼辦?不能因為對方是孩子,就覺得說什麼對方都不會往心裡去。
“那恐怕不太容易。人去了天堂,就很難再輕易回來了。”
說完這句話,靳雲然明顯看出了雲奕落寞萬分的眼神。
她很能理解這個孩子現在的心情。
她和姐姐失去父母的時候,已經過了相信天堂存在的年齡了。
靳雲然在想,等這孩子上了學,他很快會知道,沒有什麼天堂的,人死了就是死了,&nbp;&nbp;不會有靈魂留存下來的。
吃完飯後,&nbp;&nbp;阿蘭去洗碗,雲奕去看電視,而雲瀾帶著雲然去了為她在二樓安排的房間。
走入房間,靳雲瀾坐到了臥室的床上,呆呆地看著靳雲然。
“雲然……我還是沒有任何真實感。總覺得,祈書沒有離開,好像他還在這裡一樣。”
“姐姐,”靳雲然立即走上去,抱住了姐姐,“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是說真的……”雲瀾卻推開雲然,說:“我完全沒有一丁點真實感,好像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我仿佛覺得,祈書還在這個彆墅裡麵,還和我,雲奕生活在一起。”
“姐,你彆這樣……”靳雲然最怕的就是這個樣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這樣,姐夫沒辦法安心離開的。”
“你也這麼說……每個人都對我這麼說……”靳雲瀾拚命搖頭:“每個人都是這樣,對我說什麼,他是好人,會去天國的,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我的,會在九泉之下瞑目的……這種話,其實我一點都不覺得安慰。如果他可以在天堂,在九泉下,為什麼不可以在我身邊呢?”
靳雲然本想反駁,但忽然想著,或許現在順著姐姐的話更好。否則,真讓她追隨到“天堂”去,反而糟糕。
“你,你說得對……姐姐。姐夫他不會輕易放下你的,也許……他就在你和雲奕身邊,守候著你們母子。”
說著這種有幾分讓人毛骨悚然的話,靳雲然隻希望,姐姐千萬彆有不好的念頭。
“雲然,能拜托你一件事嗎?”靳雲瀾神色懇切地抓住靳雲然的手,說道:“祈書的遺物,大部分都放在他的書房裡麵了。我……我想請伱幫我整理一下他的遺物。我,我不敢再去那……”
靳雲然自然理解姐姐的心情,這種情況下,她肯定是會觸景生情的。
“說是整理……但,我也不知道姐夫的東西該怎麼處理啊,他可是暢銷榜前列的知名作家,也許一張草稿都很有價值。”
“之前他的責編來過家裡了,他生前撰寫後存在電腦裡的稿件都被拷貝走了,其他的就沒什麼要緊的了。”
“那……好吧。”
然後……
姐妹二人,一時間忽然沉寂下來。
“我最近,總覺得記憶越來越差了。”靳雲瀾撩了撩頭發,“祈書就這麼走了以後,我就經常會回憶過去的事情,但很多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都好像隔了一個世紀一樣。雲然,我要是有你那麼能乾就好了,年紀輕輕,就成為知名的設計師。”
“姐姐……”
“爸媽總是更疼愛你。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們偏心得過分。”
靳雲然聽著姐姐的話,越聽越擔心,姐姐不會得抑鬱症了吧?
“爸媽偏愛我,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體質偏弱一點,所以他們更關注我一點,不是因為他們覺得姐姐你不好啦。”
“雲然。”
忽然,靳雲瀾朝著天花板看去。
“我最近發現,我真的很羨慕你。”
靳雲然愣住了。
“爸媽去世的時候也是,喪事操辦很多都是你親力親為的,我那時候隻會躲著哭起來。我不敢去麵對爸媽的遺像。影視劇裡麵,主角父母死掉是件司空見慣的事情,可是真的失去父母的時候,才知道根本沒有那裡麵說的那麼輕鬆。那時候,親戚背地裡麵都說,你更像靳家的長女。”
靳雲然不知道姐姐想說什麼。
這可一點不像“記憶越來越差了”。
忽然,她筆直凝視著靳雲然。
“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會安心,雲然。”
“嗯,”靳雲然重重點了點頭:“我會一直待在姐姐你身邊的。”
……
彆墅實在太大了。
靳雲然來到了彆墅東北角,三樓的書房。
這裡是姐夫日常工作的地方。
書房大概六十平米左右,書架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姐夫以深淵藍鯨的筆名發布的。
姐夫的作品,大概超過三分之二,故事發生的地方都在歐美國家。他當年轉了一大筆稿費後,就開始環遊世界。
挪威,冰島,希臘,埃及,羅馬尼亞,維也納,波蘭……姐姐經常和自己分享她和姐夫去過的地方,婚後這些年,靳雲然的朋友圈已經可以組成一本世界旅遊圖鑒了。
靳雲然的手微微抬起,撫摸那一本本姐夫撰寫的代表作。什麼巴伐利亞公國的吸血鬼,羅馬角鬥場的角鬥士,西班牙殖民時代的印加帝國,古埃及拉美西斯二世的木乃伊詛咒……這些書,她一本不落全部讀過。
而且,她購買了這些書出版後所有再版的版本,擺滿了自己家的書櫃。
拉開書架下方的抽屜……
裡麵擺放著的都是姐夫寫的日記。
不知道姐夫從什麼時候開始堅持的,但那麼多年,他一直每天固定寫日記,從未間斷。姐姐親口告訴她,即使一天沒發生什麼特彆的事情,姐夫肯定也要在睡前寫完一篇日記,才會就寢。
她拿起了最後的一本日記。
警方曾經將日記帶回去調查,但什麼結果都沒查出來,就又送回來了。姐夫的父母應該也看過了,始終沒任何發現。
這也算她要整理的姐夫的遺物吧?
忽然,她產生了一個本不該有的想法。
姐夫已經死了……
那她能不能讀一讀看,他生前的日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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