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眸光閃爍。
這是……他的字?
記起來了,李長策,字承風。
“為什麼……”
“為什麼會在你身上?”
未等她說完,李長策提前搶過她的話,隨手掀了玄色衣擺坐在了她身側。
眸光深邃的看著她。
沈清棠被看得耳根子發燙起來,她抿唇緊張的“嗯”了一聲。
身體下意識的往邊上挪了挪。
她想起來,這個朝代的男子與現代所學的曆史習慣不同,出生之後便可起小字。
‘承風’倒也挺好聽的。
可是!她為什麼要在身上刺下,仿佛現代相戀得死去活來非主流少年般。
這可不是她的行事風格,就算她再愛一個人,也絕不會做這等幼稚之事。
況且,這一定很痛吧?
她低頭,默默瞧著指縫露出的一點紅色。
江行簡曾經誇過她肌膚勝雪,毛筆在她手臂上寫下過自己的小字。
也曾說過‘棠棠若能刻上我的字’這種話玩笑話。
可她沐浴便洗去了,她很愛江行簡,卻從未癡迷到如此地步。
“它就是你心上有我的證明。”
李長策對她躲避的動作倒是沒放在心上,麵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唯獨那雙漆黑的眸子炙熱得灼人,令沈清棠難以直視。
“我知你忘掉了我們的過去,此刻心係阿兄,經曆二次傷痛,可斯人已逝,你需向前看。”
“我不會責怪卿卿,這次我仍會像從前那般陪著你度過失去阿兄的傷痛。”
“你忘了什麼,日後我皆會陪你慢慢記起。”
她失去了淮之,一直是他陪著她渡過那段難捱的日子?
如此,她對他動情,倒也合理。
是以,失去淮之後,她將他當做了他的替代,這才淪陷的?
何況淮之亦是他的結拜兄弟,她痛他也痛,抱團取暖倒也不無可能。
沈清棠捂著胸口,纖白的手指微微彎曲,許久,她才鬆開。
“那我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李長策麵不改色,目光染上一絲歉疚,“當時我忙著要事,結果你追來,我沒留意,讓你從閣樓跌落了。”
“我找你,所謂何事?”沈清棠追問。
這件事一定很著急吧?她自認為平時的自己不是什麼莽撞的人。
李長策的目光倏然染上一絲冷意。
本就是演出來的柔和,又能有多少是入木三分的呢?
這一瞬,沈清棠感到周遭的空氣都變了,氣壓極低。
天色漸暗,窗外微弱的光照進屋內。
他大半張臉浸在昏暗中,眉目漆黑,有些晦澀難辨,麵容輪廓中卻透著砭人肌骨的陰鬱。
喜怒無常,戾氣乖張幾個字在沈清棠心頭盤桓。
她到底哪句話說錯了?
難道是她在閣樓追問了什麼不該追問的事情才令他不快?
心中如鼓敲擊,難受的同時,生生令她出了許多細汗。
“夫……”她剛要開口尋個由頭緩和一下氣氛,結果身旁的冰山忽地動了下。
“那日述職回來,你太念我,所以追得著急,從閣樓上摔了下來。”
“卿卿還有彆的問題嗎?”
他的聲音平緩,尾音上揚。
光線越來越暗,頭暈的症狀令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察覺到氣氛似乎緩了許多。
她怔怔的搖頭,“沒了。”
“沒了?”聲音再次發問。
沈清棠強撐著身子,感到自己快要暈了過去,“嗯。”
她到底喜歡他什麼了?
這家夥喜怒無常的,十七歲的她究竟是怎麼拿捏他的?
失憶真麻煩,往後的日子還要跟他繼續過,她還是得想個辦法摸透眼前這男人的習性才行。
青年似乎一眼看穿她在想什麼,忽地輕笑一聲,“方才嚇到卿卿了吧?”
他起身點了盞燭燈,昏黃的光,驅散了原本的冷暗。
那張俊冷的臉由著暖光變得稍稍柔和了些。
沈清棠內心的懼怕仍舊沒消減過半分,直白的點點頭。
他來到她麵前,低身,毫無征兆親了親她的額頭。
那唇擦過她的肌膚,熱得燙人。
沈清棠瞪大眼睛,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直,甚至忘了呼吸。
“為夫還有要事,晚些再過來找你。”
李長策嘴角微彎,似乎十分滿意她的神色,微蜷的指節蹭了蹭她粉嫩的臉,轉身離開。
再也支撐不住的沈清棠癱軟在床上,她腦子裡混亂一片,兩張臉在腦海裡相互交錯。
十五歲時,她就見過李長策一次。
上元節華燈初上時,隻匆匆一麵。
這位少年將軍凱旋歸來,舉朝上下歡呼雀躍。
她與江行簡泛舟,隔岸遠觀,好奇他的來曆。
這才知道,李長策一戰成名,聲望與江行簡並列前茅。
所謂謀士與將軍並稱雙驕。
皇帝借著李長策的慶功宴,做主讓他們結拜成兄弟,揚言薑朝有他們二人幸甚至哉。
她也是那時才知道自己若是與江行簡成婚後,將來便多了個小叔。
失憶兩年,沈清棠隻歎物是人非。
她本該是江行簡的妻子,可如今卻嫁給了‘小叔’。
人生真夠戲劇性的,想著想著,沈清棠摟著被褥疲倦的闔上了眼。
——
李長策走出院子,手背上似乎還有沈清棠早就乾掉的淚痕。
他隨意甩了甩,嘴角揚起一絲嘲弄。
沈清棠的哭,他早就習慣了。
從她被強娶進侯府,新婚之夜開始,他就一直在聽她哭了。
至今,他都還記得她手腳被束縛在床榻上,嫁衣淩亂,胸口小衣上沾滿血的模樣。
他握著刻刀,沾著顏料,聽著她哭,笑著落刀。
一筆一劃的將自己的小字刻在她身上。
什麼混蛋,變態,瘋子,她的各種謾罵,他都欣然受之。
這輩子,她都逃不掉,她隻配淪為他的玩物,誰讓她是江行簡最在乎的女人呢?
哪怕她要給亡夫殉情,他也絕不會給這機會。
由著她作死,隻稍讓人吊著她的命,呼吸尚在,便是給他好好活著。
不過真是好險啊,差點就讓她知道江行簡怎麼死的了。
雖然他根本不在乎被她知曉,隻是他真的還沒玩夠,若是一下逼死了她,反而不儘興。
萬幸,她失憶了!
事情好像變得更有趣了呢?倘若真的讓她懷個一兒半女……
誒,他就喜歡看著他們陰陽相隔,生離死彆。
隻是不知,等沈清棠恢複記憶之後,那麵上會是什麼表情。
是驚恐?絕望?還是崩潰?
晚風吹過,掀起青年的玄色衣擺,微卷的發在額邊浮動,他唇邊的笑比投在牆上詭異的燈籠影子還要滲人。
阿兄,如此精彩,可惜你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