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自然是看見了道衍的動作,也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催自己下定決心斬殺朱允熥。
可是,他卻裝作沒看見。
因為此刻朱棣心裡想的是,都是你這賊和尚出的餿主意,本王覺得時期尚未成熟,你偏偏說什麼已經到時候了。
朱允熥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那朱允炆要是把父皇的遺詔取出,向文武百官展示的話,那麼一來,本王就成了亂臣賊子。
名不正,則言不順。
再說了,那幾位大將都是十分厲害,尤其是那鐵弦,本王曾經和他交手過數次,都吃了他的虧啊。
朱棣還劍入鞘,笑道:“侄兒言之有理,就按你說的辦,讓張玉領軍返回北平,本王與你一起進城吊喪。”
“皇叔英明!”朱允熥說道。
道衍和尚一聽,氣得把袍袖一甩,走出了大帳。
京師。
朱允熥領著朱棣一起來到了靈堂前,二人跪伏於地。
朱允熥放聲大哭,直哭得嗓子沙啞,眼中帶血。
文武百官看了,也為之落淚。
朱棣也在那乾號,老朱死了,不能說他不悲痛,
但是,他考慮更多的是自己的處境問題。
朱允炆見朱允熥出去忽悠了一趟,張玉果然率領大軍撤走了,心裡的石頭也算是落了地,
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朱允熥太過厲害了,對朱允熥更是忌憚。
他現在也很後悔聽了劉三吾的話,讓朱允熥官複原職了,但是,聖旨以下,難以更改。
此事,隻好等以後再說吧,等有了合適的機會,再把朱允熥的官職拿掉,貶到巴蜀去。
“皇叔,你要節哀啊。”朱允炆在旁邊勸說道。
朱棣站起身來問道:“我父皇臨終之時,可曾受到什麼痛苦?”
“那倒沒有,隻是睡了一覺就沒了,倒也安詳。”
不知為什麼,朱允炆每次看到他這位皇叔心裡就會十分緊張,後背發涼。
“那麼,他老人家有沒有說把黃河以北的區域都劃給本王呢?”朱棣倒背著雙手,昂起頭,語氣咄咄逼人。
“這——。”朱允炆聽他皇叔這麼一問,心裡更慌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此時,朱允熥走了過來,道:“皇叔,像這樣的事情是你可以過問的嗎?
如果說有此遺詔,那麼,我想皇兄肯定會公布於眾的,
如果沒有,你又何必問?
皇兄現在已經是皇帝了,你當向他行跪拜禮啊!”
“呃——。”一席話把朱棣說得啞口無言。
朱棣想想也是啊,自己光顧著吊喪了,還沒有向朱允炆行君臣之禮,若行了君臣之禮,則表明朱棣承認朱允炆繼承皇位是合法的了。
禮是天下至關重要的。
三國時期,孫策不幸夭亡,立孫權為繼承人,就是周瑜帶頭行君臣之禮的。
朱棣的一雙眼睛盯著朱允熥。
朱允熥眼神犀利,並沒有回避。
朱棣沉默了半晌,終於拜伏在朱允炆的麵前:“微臣參見陛下。”
劉三吾等朝中老臣看了,神情舒展。
朱允炆用雙手把朱棣攙扶了起來:“皇叔,不必多禮,咱們都是一家人啊,朕還年輕,今後還要仰仗著皇叔守衛漠北啊。”
“那是自然,那些元韃子,微臣與他們久打交道,對於他們極為熟悉,有本王駐守北平,萬無一失。”朱棣胸有成竹。
對於這一點,眾人都表示相信,因為自從朱棣駐守北平以來,元軍想向南前進一步,都十分困難。
朱棣又問:“聽說你要削五王的藩,你削彆人,微臣不管,但是,你打算如何處置微臣呢?
請陛下給一個明確的答複。”
這又是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
“這——。”朱允炆的舌頭在嘴裡緊打轉,急得額頭上也冒了汗了。
朱允熥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皇叔,今日是前來吊喪的,並非議論國事的,而且隻要皇叔恪守臣子之禮,我想陛下也不會為難你的。”
朱棣這才微微點了點頭:“並非本王自誇,想當年北疆是什麼樣子,那些元韃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侵犯我們大明的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地方官員也拿他們沒辦法。
父皇雖然讓微臣駐守北平,卻隻給了微臣數千的老弱殘兵,這讓微臣如何守得住?
但是,微臣沒有氣餒,微臣想法設法與之周旋。
經過短短數年的積累,你們再看,我們擁有雄兵十萬,所向披靡,無堅不摧啊!”
誰都能聽得出,朱棣此話有恫嚇之意,言下之意,朱允炆你要是敢削本王的藩,咱倆就試試。
朱允炆唯唯諾諾。
朱允熥朗聲說道:“皇叔,你治軍有方,咱們大家有目共睹。
侄兒也很佩服,不過,當初,大明剛剛建立,經過與陳友諒、張士誠以及元軍等血拚,兵員損失較多,所以,當時,皇爺爺能給你數千軍士也就已經很不錯了。
你身為皇爺爺的兒子,你守衛邊疆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皇爺爺也已經封你為燕王,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嗎?”
燕王頓時噎住,他心想朱允熥好一張利嘴啊。
朱允熥整了整衣襟,接著說道:“皇爺爺戎馬一生,開疆拓土,打下了這大明江山,實屬不易啊。
人們常說,堡壘總是容易從內部被攻破。
如今,皇爺爺剛剛過世,屍骨未寒,我們作為他的子孫應當精誠團結,一致對外,切不可互相攻伐,自相殘殺啊。”
朱棣看著老朱的靈位:“漠北風沙較多,天氣嚴寒,空氣乾燥,
本王剛到那裡之時,也是一位帥氣的小夥,
可是,如今你們看看本王,皮膚黝黑,滿臉的褶子,不到四十歲,人家卻以為本王有五十多歲了。
本王的付出,你們哪裡知道呢?
本王聽說,皇上剛一繼位,就要削藩。
本王立下了那麼多的汗馬功勞,朝廷不封賞也就罷了,卻要削本王的藩,本王何罪之有啊?”
朱允炆聞聽此言,心想這事兒都是那黃子澄教朕這麼做的。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皇叔,你駐守在北平,抵擋元軍,緝捕盜賊,的確是功不可沒啊。
你放心,朕不會削你的藩,你仍然是燕王。
非但如此,增加你的食邑兩千戶。”
朱允熥聽了,也是一皺眉,心想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人家剛剛要來奪你的城池和皇位,你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