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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下馬橋生產隊的請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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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大隊辦公室裡升了爐子,可是因為門窗透風的緣故,這兩間土坯房還是凍的跟冰窖一樣。

來了客人,劉有餘額外加了個火盆,一個陶盆子放在空地上,幾個人圍著火盆取暖。

牆上糊著的《人民日報》已經泛黃,1971年國慶社論的鉛字在煙火氣裡模糊成灰。

錢進裹著軍大衣縮在一角,看老隊長劉旺財用火鉗撥弄木柴。

他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烤火。

還是盛紅虎這個姑娘活躍,她發現氛圍不對,便從衣兜裡掏出個紙包熱情的招呼錢進:“領導,嘗嘗我們新炒的南瓜子,香著呢。”

錢進抓了一小把瓜子向她道謝。

盛紅虎招呼其他人,劉旺財和盛金順同時伸手。

兩個露出的手腕上各有一款表,其中劉旺財戴的手表表盤嶄新,而盛金順的手表表盤已經碎裂並且表帶缺失了一節,有明顯的補修痕跡。

下馬橋跟劉家屬於難兄難弟生產隊,農業情況差不多,經濟條件也差不多。

盛成功給同伴使了個眼色,盛金順咳嗽一聲,說道:

“劉隊長,我們借您這寶地跟領導說幾句話,要是有說的不到位的地方,你幫我們給領導解釋解釋。”

盛成功補充道:“我們跟錢進領導是頭一次打交道,可咱劉盛兩大家子的友誼那是多少輩的事了,你是了解我倆的。”

劉旺財無聲的點點頭。

盛金順撓撓脖子說:“我們之前早就聽說錢進領導您是一位能人,有責任心、瞧得起農民,又有本事能把緊俏貨搞到農村來。”

錢進平靜的笑著說:“盛隊長言重了,我跟你們其實差不多,就是能乾點活什麼,有時候過來幫老鄉們一點忙。”

“有時候城裡一些同誌好心,會委托我幫老鄉們捎帶點糧食票證什麼的,可不是什麼能人。”

“來,領導你喝點茶葉水,喝著水說話。”劉旺財遞上一杯茶,又往旁邊火爐裡添了幾塊煤。

爐子上的鋁壺咕嘟咕嘟響,水汽頂得壺蓋一跳一跳的。

盛金順喝了口熱水,說道:“領導咱們下馬橋離紅星劉家就兩裡地,這兩裡地裡還沒有人全是莊稼,要是沒用這些莊稼地,我們兩家子其實是一家子呢。”

“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麼,我們兩家子隔著近,其實彼此之間沒什麼秘密,東家子放個屁,西家子能聽見。”

“今天得知您來了,特意過來是有樁事想請您幫幫忙,拉一把。”

錢進捧著劉旺財遞來的熱水杯不表態。

他透過熱氣氤氳中觀察著這兩位不速之客。

雖然下馬橋這兩位主事人的年紀差不多大,但錢進能夠看出兩人性子不一樣。

盛成功喜歡笑,可一到說話時眼睛微眯,皺紋裡藏著精明。

盛金順跟女兒盛紅虎的性子相仿,喜歡直來直往,看人的目光總是熱切。

“您二位有事儘管說。”錢進抿了口水。

盛金順搓著手:“不瞞您說,我們聽說紅星劉家這邊,能用老物件跟您換些緊俏商品?”

他壓低聲音:“我們隊裡也有些老東西,銅錢、銀元、老家具什麼的,不少!”

錢進低頭喝水。

屋裡安靜下來,隻有爐火劈啪作響。

劉旺財表情有些局促。

因為錢進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得在這件事上保密。

他想要解釋一下,張了張嘴巴又閉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錢進早有預知。

他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傳開,農村地區嘛,確實如盛金順說的那樣,沒什麼秘密。

其實一開始他覺得自己在劉家生產隊未必能獲取太多好東西,是計劃以劉家為據點向周圍輻射的。

結果劉家還挺寶藏,雖然沒給他挖出很昂貴的古董文物來,卻源源不斷讓他有收獲。

如今他有4號黃金寶箱在手,已經對商城那邊的財富不是特彆著急。

這樣他就做出了決斷:

可以跟下馬橋做交易,但是交易不能順利展開更不能像在劉家生產隊時候,直接跟社員們麵對麵交易。

他得讓盛家人知道這交易需要多麼小心,自己帶來的物品多麼珍貴。

於是錢進放下杯子,用平穩的聲音說:“盛隊長你和盛族長肯定是哪裡誤會了。”

“我是按計劃調配生產物資,不搞私下交易。”

盛紅虎急的要開口。

盛金順急忙用腳踢了她一下,自己懇切的說:“錢領導彆見外。”

“要過年了,社員們想扯塊的確良布做新衣裳,弄點白糖包餃子。咱農村人實在,就想問問有沒有這個方便。”

劉旺財適時插話:“順子啊,有些事吧它就是小道消息,彆聽咱隊裡人瞎扯呼。”

“錢領導來是幫我們搞副業的,你也看見了,我們隊裡現在兩個副業乾的不錯。”

“我知道,我知道。”盛金順急忙道,“可我就是想著,既然錢領導能幫紅星劉家,能不能也幫幫我們下馬橋?”

他眼睛亮得驚人,目光越發迫切:“劉叔你是知道我們隊裡情況,年關年關,年年都是過關啊!”

“錢領導你有所不知,我們隊有座老祠堂,梁柱都是上好的楠木,還有幾塊祖宗傳下來的匾……”

“盛隊長!”錢進突然提高聲音,隨即又緩和下來,“這些東西現在可不興亂說啊。”

盛金順父女兩人都是急性子,這種人會以誠待人卻也容易走漏消息

盛金順吞了吞唾沫,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屋裡氛圍開始尷尬。

盛成功咳嗽一聲,給盛金順使了個眼色。

隊長同誌訕訕地笑了笑,從兜裡摸出包大前門,給每人散了一支。

煙霧繚繞中,盛成功換了個話題:“錢領導彆介意,俺隊長性子急,其實是這麼回事……”

他吸了口煙,說道:“今年我們隊裡紅薯豐收,想換點化肥,開春好種糧食。”

“另外劉隊長知道,我們隊裡有個粉條作坊,能做紅薯粉條,做的相當實在,味道嚼頭沒的說,全公社都有名。”

“縣裡領導前些天剛來公社考察,中午吃飯,點名要吃我們隊裡的粉條。”

錢進點點頭:“喲,你們隊裡這是有一隻金雞呢。”

盛成功笑道:“領導高抬我們隊了,唉,我們隊裡粉條做的好,那是舍得下好東西。”

“這事我不扒瞎,你問劉隊長……”

劉旺財點點頭:“他們隊裡都用好紅薯做粉條,不像有些隊裡的粉條是什麼破爛玩意兒也能拿來磨澱粉。”

盛成功說道:“我們粉條做的好,用的東西好,這樣它價格難免比其他家的高一些,這在農村不好賣。”

“所以我的意思是,領導你看看能不能在城裡給我們找個銷路?看看哪家的機關單位食堂需要粉條,給我們介紹介紹。”

盛金順點頭:“對,城裡人舍得吃好東西。”

錢進聽後露出笑容:“原來是這回事呀,嗨,簡單,我們街道有個小集體企業就需要粉條。”

“這樣吧,”他翻開隨身帶的筆記本:“你們粉條我們的企業收了,回頭我讓我們的企業內領導過來考察一下,你們商談價格。”

盛金順和盛成功對視一眼,滿臉欣喜。

錢進繼續說:“下馬橋的具體情況我還不了解,年前我比較忙,過完年我去你們那兒做個調研。”

“我是供銷總社的小乾部,我們單位和我們工作人員的使命都是為人民服務。”

“到時候我看看情況,需要什麼咱們按程序走,我跟你們兩位隊乾部對接後來走,好吧?”

“那太好了!”盛金順又活躍起來,“正月裡我們隊殺年豬,錢領導一定要來!”

劉旺財笑著打趣:“順子,你這是要領導去支農還是赴宴啊?”

“都是,都是!”盛金順咧嘴笑了,露出一排被煙熏黃的牙齒。

“領導不瞞你說,我們那兒還有幾個老匠人,會做傳統的木雕……”

其他人給他使眼色。

盛金順急忙解釋:“不是,我不是說老物件,我說木雕啊,我聽說城裡人不是稀罕這個嗎?”

錢進說道:“到時候一定去看看。”

談話漸漸轉到春耕準備上。

錢進一邊應和,一邊觀察這兩位下馬橋的帶頭人。

盛金順說話直,三句不離‘得改善社員生活’;盛成功則老練得多,總能把敏感話題繞到政策允許的範圍內。

兩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得到了錢進許諾,兩位很是高興,喝了兩杯水就起身告辭。

劉旺財挽留兩人留下吃鹵肉,兩人很有數,無論如何不留下,但盛金順再三邀請錢進過年去做客吃肉。

錢進答應了他們,並且說到時候免費幫他們鹵豬頭肉和豬下水。

三人很高興,出門的時候看著貨車上那一袋袋的糧食,眼神都很熱切。

尤其是看到車上還有好些雞蛋,更是羨慕不已。

送走三個人後,劉旺財關上門,往爐子裡狠狠添了把煤。

“領導我管教不嚴啊,社員們瞎說連累你,真是對不住你。”老隊長歎了口氣。

“不過下馬橋情況我了解,他們比我們還窮,去年他們又有一艘船在海上遭了難,盛金順剛當上隊長,急著給社員們一個交代呢。”

錢進點點頭:“沒事,我既然選擇跟咱隊裡社員做交易,就已經做好消息傳出去的準備。”

“你不用擔心,我都有數。”

“另外他們說的老物件是怎麼回事……”

“嗨,哪個隊裡沒幾件傳家寶?”劉旺財笑起來,“現在有機會了,都想拿出來換點實惠。”

他壓低聲音,“不過反動東西肯定沒有,那是要犯錯誤的。”

錢進去查看隊裡的魚丸生產情況。

全手工生產。

幾個手腳麻利的老太太和老頭在負責這件事。

剖魚肉、剁肉漿、稱重按配比調料,打雞蛋留蛋清去蛋黃,掐魚丸汆水,魚丸出鍋速凍……

一套流程很順暢。

魚丸湯被留出來分兩份,一份是社員們領回家裡泡飯吃,一份會被人民流動食堂帶走做底湯。

錢進沒留下吃晚飯。

寒風刺骨,他趁著太陽還好先行回家。

路過下馬橋地界時,他特意放開油門。

下午的陽光燦爛,下馬橋生產隊比紅星劉家更破敗,土坯房低矮擁擠,隻有祠堂的青磚門樓顯得氣派些。

這時候前麵突然有人揮手,有個圍著紅圍巾的姑娘從草垛裡鑽出來:“領導!”

錢進開車過去從車窗探身:“你這是乾啥?怎麼鑽草垛了?”

話裡有些揶揄。

不是他亂開玩笑,是在農村姑娘家鑽草垛確實有點說法。

盛紅虎渾不在意:“我知道你要走在這條路,在這裡等你呢。天冷,麥秸稈草垛裡暖和。”

錢進問道:“等我……”

“今天坐你車回來,我當時沒帶合適東西感謝你,這個給你。”她將一個袋子塞進車窗,“彆拿出來,要不然我說你瞧不起農民。”

錢進正要客氣。

她又說:“剛才那會的事,領導你可海涵呀。”

錢進疑惑:“什麼事?”

紅圍巾姑娘笑道:“就是我們找劉家社員打聽你情況的事,不怪他們嘴巴大,是我們隊裡窮,想著辦法改善生活,去找他們問的。”

“我理解。”錢進打斷她的解釋,“過完年我去你們隊裡看看,有什麼困難咱們按政策解決。”

姑娘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點點頭:“那說定了。”

錢進要把袋子給她拎出來。

盛紅虎說道:“就是自家炒的花生,領導你路上吃,再就是一點粉條,你回去嘗嘗,看看俺爸有沒有吹牛。”

錢進推辭不過,隻好收下。

但他臨走之前從車窗扔出去一張大團結。

一袋子花生和粉條,這在臘月裡都是人人喜歡的東西,價值可不小。

盛紅虎撿起錢要塞給他。

錢進一腳油門,卡車開了出去。

他從後視鏡望去,紅圍巾姑娘還站在路邊衝他使勁揮手。

這個身影在鏡子中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黑點。

錢進知道,下馬橋會給他帶來不少收益。

可這是未來的事,至少得是正月的事。

他不打算太早的從下馬橋收東西,他不能讓人感覺他迫不及待的想收老物件。

這樣當下他需要點東西來換錢。

4號大金箱子是他耗儘所有錢打造出來的,此時存款已經空了,隻剩下幾百塊零頭。

有商城在,賺錢很容易。

錢進轉過兩天來決定再去黑市轉轉。

小年即將到來。

城市裡開始有年味了。

街頭巷尾時不時就有啪啪的聲音響起,這是孩童們放鞭炮。

到了晚上筒子樓裡時不時就有嗷嗷的聲音響起,這是有大人下班回家發現家裡孩子偷拆了成串鞭炮出去放著玩,正在揍孩子。

2月9號的禮拜三是北方小年的前一天,錢進特意起了個大早。

他拉開被子,透窗的月光皎潔清亮,照出身邊一具曲線優美、凹凸動人的嬌軀。

女老師被吵醒搓眼睛,她感覺到自家男人那隻手的熱意,就換了個能享受的姿勢:“討厭,放下被子,真冷!”

“你這麼早就去黑市?一定小心,最近城裡不安定。”

錢進落手拍出一聲脆響,肉浪搖曳中他以巨大定力穿上衣服:“放心,我肯定小心,其實沒事,我都提前跟衛東打好招呼了。”

“大不了讓打投所給抓了,我隻是用點鄉下東西去換點票,沒什麼事。”

魏清歡迷迷糊糊點點頭,轉了個身,又沉沉睡下。

錢進出門之前化妝,戴上了新的皮頭套出門。

黑暗之中,鹹腥的霧氣像塊裹屍布蒙在甲港上空。

錢進踩著結冰的柏油路往碼頭摸,軍用手電筒用紅布裹著燈頭,在霧裡暈出團血痂似的光斑。

進入甲港,遠處傳來海浪拍打堤岸的聲音,混著幾聲零星的狗叫。

進入78年,黑市越發壯大。

儘管上頭三令五申打擊‘投機倒把’,可老百姓總要過日子,所以總得找地方解決需求。

再一個上頭現在跟以前不同,光動嘴不動手,即使抓到一些人,但一看是以物易物換東西而不是賣錢,他們基本上會放人。

這次錢進去找徐衛東打聽情況的時候,徐衛東向他提供了一個重要信息:

上級單位開會時候下了指示,以物易物不在重點打擊範圍內,重點打擊囤積居奇和倒賣國有資產與人民重要生活物資的犯罪分子。

很顯然,開放的春風越來越近了。

老百姓的生活感知力很強,他們其實也有類似感觸,所以黑市的買賣才會越來越興旺。

轉過堆滿漁網的倉庫,眼前突然亮堂起來。

今天甲港黑市可熱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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