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姑娘掌心的“逆命之紋”在月光下泛著幽幽暗金,仿佛沉睡的龍鱗,在她的皮膚下緩緩遊動。
她低頭凝視那印記,心跳與它隱隱同步,一股陌生的力量自體內深處緩緩湧出。
項公子站在她身旁,眉頭緊鎖。
他看得出來,羅姑娘變了——不隻是氣息上的變化,而是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疏離感,就像……她正在逐漸遠離他們這個世界的溫度。
“你還好嗎?”他試探地問。
羅姑娘輕輕搖頭,“不太確定。”
她沒有說謊。
自從剛才踏入鏡湖幻境之後,她便開始頻繁看到一些不屬於今生的畫麵:紅衣女子立於九重天階之上,俯瞰眾生;血色的風掠過她的指尖,無數亡魂跪伏在她腳下;還有那道聲音,低沉卻溫柔:“你要活下去。”
每一次使用“鏡像共鳴”,那些記憶就如潮水般湧來,清晰得不像幻覺。
“我在想,我到底是誰。”她低聲說,眼神有些迷惘,“如果我的存在,隻是為了繼承她的意誌呢?”
項公子聞言,心中一緊。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隻是不願深究。
如今聽她親口說出,反倒像是心頭被刺了一刀。
“你是羅姑娘。”他語氣堅定,“是那個在靈異組織裡傻乎乎學符咒、怕鬼又愛哭的小丫頭。是你自己,不是彆人給你安排好的模樣。”
羅姑娘抬頭看他,
她還沒來得及回應,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體內的‘神血引’和‘逆命之紋’本是一體兩麵,若不壓製其中一方,你會徹底迷失。”
是小鏡童!
羅姑娘猛地捂住頭,耳邊嗡鳴不止,額頭滲出冷汗。
“你怎麼了?”項公子立刻扶住她。
“小鏡童……他在警告我。”她咬牙開口,聲音微微發顫,“他說,這兩個東西本來就是一體的……如果不壓製一方,我會變成冥主。”
項公子瞳孔一縮,臉色驟然變得嚴肅。
“這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你有自己的意誌,有自己的選擇。命運不能決定你是誰,隻有你自己才能決定。”
“可如果我控製不住呢?”她忽然抬頭,眼神中透著恐懼和掙紮,“如果我真的變成了她……你會殺了我嗎?”
空氣一瞬間凝固。
項公子沉默了片刻,隨後伸手捏住她的肩膀,力道堅定卻不疼。
“不會。”他一字一句道,“我會把你帶回來。”
羅姑娘怔住了。
她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麵孔,看著他眼中的堅決和信任,心底某處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了。
“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她喃喃道,“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抵抗她。”
“那就彆一個人扛。”項公子輕聲道,“我們都在。隻要你願意相信,就不會迷失。”
那一刻,羅姑娘隻覺得胸口一熱,仿佛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
她不知道這是希望,還是執念。
但至少,她不再那麼害怕了。
夜色漸深,湖邊的風漸漸涼了。
兩人並肩而行,往組織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快到門口時,羅姑娘腳步一頓,臉色猛然蒼白。
“怎麼了?”項公子回頭。
她沒有回答,而是緩緩閉上眼睛——
腦海中,一片血色的鏡海浮現。
波瀾起伏,倒映出萬千虛影,每一個都是她自己的臉,卻又帶著不同的情緒,有的冷笑,有的哭泣,有的冷漠如冰。
而在鏡海最深處,一道高挑的身影緩緩浮現。
那是——紅衣女子。
她靜靜地望著羅姑娘,目光中藏著複雜的情緒。
“你為何抗拒傳承?”她的聲音空靈而威嚴,仿佛來自遠古的回響。
羅姑娘睜開了眼,嘴角浮現出一抹苦笑。
“因為我不想成為你。”她輕聲說,“我想做我自己。”
話音落下,四周的鏡麵開始劇烈震顫,仿佛要崩裂一般。
而那一夜,注定無人入眠。
羅姑娘再一次踏入血色鏡海。
這一次,她不再驚慌。
四周的鏡麵映照出萬千個“她”,有哭、有笑、有怒、有悲,每一張臉都仿佛是她的前世今生。
而那道熟悉的紅衣身影立於鏡海深處,披風如火,眼神卻冰冷無情。
“你為何抗拒傳承?”冥主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羅姑娘站定在血色波濤之上,雙眸清澈堅定:“因為我不想成為你。”
紅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你是我血脈所續,宿命注定,豈能反抗?”
“宿命?”羅姑娘冷笑一聲,“你說我生來就該繼承你的意誌,那你呢?誰又賦予你選擇的權利?”
冥主微微一怔,似乎被這句話擊中了某個隱秘角落。
羅姑娘趁勢而上,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是她自己的力量,不是來自冥主,也不是來自神血引,而是她在這段旅程中逐漸覺醒的意誌。
“我不是你的影子,我是我自己!”
她猛地抬手,掌心“逆命之紋”金光暴閃,一道無形的精神波動轟然爆發!
鏡海瞬間裂開無數道縫隙,紅衣女子的身影在光芒中劇烈扭曲,發出低沉的怒吼:“你竟敢……違背天命!”
“不是違背,”羅姑娘咬牙,“是改寫。”
轟隆——
血色鏡海徹底崩塌,羅姑娘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依舊站在組織門前,額角滲汗,胸口劇烈起伏。
項公子正緊張地扶著她,目光焦急。
“你怎麼了?臉色很難看。”
羅姑娘深吸一口氣,搖頭:“沒事了。”
但她知道,那一場對峙,隻是開始。
翌日清晨,靈異組織接到任務:調查城西一座廢棄宅院出現的詭異現象。
據報,那裡時常傳出哭泣聲與低語,附近居民紛紛搬離,甚至有人精神失常。
組織決定派出羅姑娘與項公子等人前去探查。
進入宅院後,詭異氣息撲麵而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怨氣。
就在眾人準備分頭搜索時,羅姑娘忽然停下腳步,眉頭微蹙。
“怎麼了?”項公子問。
羅姑娘沒有回答,隻是緩緩閉上眼,掌心“鏡像共鳴”自動激發,腦海中畫麵一閃,隨即“鏡心映照”悄然覺醒。
下一刻,她睜開雙眼,瞳孔中倒映出奇異的光影。
她看到了——
一個組織成員身上纏繞著暗紅色絲線,那是陰咒術的痕跡,說明此人已被外力操控。
更令她震驚的是,在那人內心深處,竟然浮現出蕭夫人的虛影,低聲細語,如蛛網般盤踞其識海之中。
羅姑娘心頭一震。
蕭夫人——那個曾經與組織敵對、掌控幽冥之力的強大邪修者,竟然早已安插內應!
她不動聲色地看向那位成員:“李師兄,昨晚你在哪?”
對方神色不變,回答得滴水不漏:“我在輪值。”
但羅姑娘已然看穿,他此刻內心的波動混亂,隱藏著深深的恐懼與掙紮。
“說謊。”她輕聲道,聲音雖不大,卻讓所有人一凜。
項公子瞬間警覺,其他人也紛紛拔出符刃戒備。
羅姑娘一步步走近那人,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可置疑的力量:“你被人下了‘傀儡咒’,體內有蕭夫人的印記。你已經不是你自己了。”
那名成員臉色驟變,身體僵直,仿佛被揭開真相一般痛苦地捂住頭顱。
“彆聽她胡說!”他嘶吼道,但聲音裡透出的卻是恐懼。
項公子毫不猶豫出手,一道鎮魂符貼在他額頭,頓時讓他慘叫出聲,體內的黑氣如蛇般竄出,化作一道幻影,正是蕭夫人殘留在世間的咒念。
眾人合力將其驅散,那名成員癱倒在地,眼中滿是悔恨與恐懼。
羅姑娘望著他,輕輕歎了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憑借“鏡心映照”識破偽裝者,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成長後的力量。
任務結束回到組織後,已是深夜。
項公子將一枚古舊玉簡遞到羅姑娘手中:“這是老更夫臨終前托付的,他說隻有你能解開。”
羅姑娘怔住,接過玉簡,指尖觸碰的刹那,玉簡化作一道光影,投射出一句話——
“初代冥主,並非自願沉眠。”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項公子站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藏著一抹複雜的情緒。
羅姑娘低頭看著地上光影殘留的痕跡,手指微微顫抖。
她終於明白,冥主的意誌並非天生強加於她,而是另有隱情。
那句“你要活下去”,原來不僅僅是一句囑托,更像是……一場未完的抗爭。
她抬起頭,眼中燃起了從未有過的決心。
她要找出真相。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