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姑娘站在“執念林”中,腳下的泥土仿佛帶著沉重的哀怨,每走一步都能聽見地底傳來低聲嗚咽。
四周冥樹高聳入雲,枝乾扭曲如掙紮的人形,葉片泛著幽綠色微光,映照出無數未了的心願。
她心頭一緊,這些執念像是有意識般向她靠攏,試圖侵入她的神識。
“放下執念,方可前行……”
低語在耳邊回蕩,如同冥獄本身的意誌在試探她的內心。
羅姑娘深吸一口氣,掌心燃起一點冥火,驅散纏繞而來的陰冷氣息。
她正欲邁步尋找出口,忽然察覺頭頂異樣——一道白色身影悄然浮現,立於樹頂之上,目光複雜地望著她。
那人身披白袍,麵容清俊,眼神卻似千年寒冰,透著一股不屬於凡塵的冷漠與疲憊。
“你是她的血脈?還是又一個注定失敗的繼承者?”聲音從上方緩緩落下,不帶情緒,卻隱隱透出一絲探究。
羅姑娘抬頭,心中微微一震:“你是……白判官?”
那人沒有否認,隻是靜靜凝視著她,仿佛在看另一個熟悉的影子。
“你知道初代冥主是怎麼死的嗎?”她試探著問。
白判官沉默片刻,眼神晦暗不明。
他輕輕抬手,一片幽綠冥葉飄落,在空中化作幻象——畫麵中,一位身披黑金長袍的女子靜靜地站在歸墟之畔,身後站著一位白衣男子,臉上帶著溫柔笑意。
下一瞬,那笑意驟然冰冷。
男子伸手按在女子後背,一道黑色符印迅速蔓延開來,將她封印其中。
女子回頭,眼中震驚、悲愴交織成痛徹心扉的神色。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的聲音在幻象中回響,帶著無法掩飾的傷痛。
畫麵戛然而止。
羅姑娘愣在原地,胸口仿佛被什麼狠狠擊中一般,喘不過氣來。
背叛……竟是來自至親之人?
她猛地抬頭,直視白判官:“那個白衣男子是誰?”
白判官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如古鐘:“他是她的夫君,也是當年最信任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她?”羅姑娘的聲音有些顫抖。
“權力,亦或是恐懼。”白判官輕歎,“冥界自建立以來,便被視為平衡陰陽的關鍵。若冥主太過強大,三界便會失衡。有人不願看到那樣的未來。”
他的語氣平靜,卻透出深深的無奈和痛苦。
羅姑娘心中五味雜陳。
她原本以為冥主隕落是因為敵對勢力的陰謀,沒想到真正的致命一擊,竟來自於身邊人。
她忽然意識到,白判官的眼神裡,不止是複雜,還有幾分……憐惜與追憶。
他看著自己時,是否也看到了那位早已消逝的女子?
正當她思索之際,體內某處突然一陣震動,一道微弱的光芒從她胸前的冥火令碎片中閃現。
她低頭一看,卻發現它竟微微顫動,仿佛感應到了某種力量的召喚。
與此同時,腦海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一角。
一閃而過的畫麵——漆黑大殿之中,一名身穿青衣的侍女跪坐在案前,手中捧著一本厚重典籍,耳旁傳來熟悉而威嚴的聲音:“你要記住,冥界的未來,由我們守護。”
那聲音,正是初代冥主!
羅姑娘瞳孔驟縮,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怎麼了?”白判官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
“我……”羅姑娘張了張嘴,卻一時無法組織語言。
她隱約看見自己前世的身影,竟是初代冥主的貼身侍者之一。
可為何會這樣?
她為什麼會成為冥主的侍者?
她的前世究竟經曆了什麼?
這些問題還未及細想,冥火令碎片再次震動,一股奇異的力量湧入她的意識,似乎還想揭示更多秘密……
但這一次,它停住了。
就像有什麼東西被強行壓製,又像是等待某個時機徹底蘇醒。
羅姑娘閉了閉眼,努力平複心跳,再睜開時,已恢複冷靜。
她抬起頭,看向依舊站在樹頂的白判官,輕聲問:“你想讓我知道這些,是為了什麼?”
白判官注視她良久,終是淡淡開口:“因為命運輪回,從未真正結束。”
話音落下,風起葉動,整片“執念林”仿佛都在回應這句話。
而羅姑娘,已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羅姑娘怔在原地,腦海裡那道熟悉的畫麵久久揮之不去。
她曾是初代冥主的貼身侍者?
為何會淪落到今世被家人遺棄、流浪為命?
這究竟是命運的玩笑,還是某種更深層的安排?
她下意識摸了摸 胸前的冥火令碎片,微弱的光芒仍在顫動,仿佛還在回應某種呼喚。
她的身體也跟著微微顫抖,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歸屬感?
亦或是宿命?
“你……知道什麼?”她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白判官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透著幾分複雜:“我知道的不多,但足以讓你看清自己的來路。”
他緩緩抬手,掌心浮現出一麵古樸銅鏡,鏡麵如水般波動,泛起層層漣漪。
那鏡子不似凡物,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處的執念與恐懼。
“此鏡名曰‘因果’。”白判官低聲道,“它不會告訴你答案,隻會讓你看見內心最真實的模樣。若你執意前行,就必須先斬斷自身的執念。”
羅姑娘望著那麵鏡子,心跳加速。
她隱約明白,所謂的執念,並非隻是對初代冥主的記憶,而是她這一生所背負的孤獨與被遺棄的傷痛。
她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站在鏡前。
鏡麵驟然一亮,一道光影從中湧出,化作一片荒涼的世界。
她看見了自己——年幼的自己,蜷縮在破廟角落,外麵風雪交加,廟門半掩,雪花撲簌簌飄進。
那時的她才八歲,剛被家人丟棄,連哭聲都哽咽在喉嚨裡,怕被人發現,怕被人帶走。
她看見自己抱著膝蓋,低聲喃喃:“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下一幕,她已經長大,在街頭乞討,在寒夜裡靠著牆角取暖,所有人都避著她,有人說她是災星,有人說她該死。
再往後,她獨自一人行走在黑暗森林,身邊空無一人,隻有鬼魂圍繞。
那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終將孤獨至死。
幻象中的羅姑娘抬起頭,眼中滿是絕望和不甘。
現實中的她,看著這一切,胸口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巨石,呼吸都變得困難。
原來,她一直無法釋懷的,不是那些流言蜚語,而是那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
她害怕再一次失去重要的人,害怕再次孤單一人。
可如今,她已不再是那個無人問津的小女孩。
她有項公子,有靈異組織的夥伴們,有願意守護她的朋友。
她咬緊牙關,走上前一步,對著鏡中的自己輕聲說道:
“我不是過去的你,我是新的開始。”
話音落下,她掌心燃起一團冥火,火光跳動間,帶著溫暖而堅定的力量。
她伸手觸碰鏡麵,火焰瞬間蔓延開來,將那段執念徹底吞噬。
鏡中畫麵崩塌,幻象消散,因果鏡也緩緩歸於平靜。
白判官看著她,眼神中多了一分讚許。
“很好。”他說,“你能放下的,才值得繼續向前。”
羅姑娘低頭看了看手掌,火焰已然熄滅,但她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抬頭看向白判官,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想知道更多。”
白判官沒有回答,而是身形一閃,讓開一條道路。
身後,那片執念林悄然分開,露出通往第三層冥獄的入口——彼岸之地的第一重屏障已被她踏過。
她邁步前行,踏入迷霧彌漫的幽徑。
身後,執念林依舊搖曳,仿佛從未改變,又仿佛一切都在悄然新生。
當她走出迷霧,眼前的景象讓她不禁屏住呼吸。
眼前是一方巨大的石台,四周浮光掠影,仿若夢境與現實交錯。
而正前方,兩道身影並肩而立。
一位身穿黑袍,麵容沉穩,眼神如墨;另一位則是白衣勝雪,神情冷峻,目光深遠。
黑白雙判官。
他們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早已等候多時。
羅姑娘腳步一頓,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你們……”
黑判官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有力:“你已走過兩重冥獄,但彼岸之地……並非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白判官輕輕拂袖,站在一旁,似乎不再插手。
羅姑娘握緊拳頭,心中隱隱察覺,真正的考驗,這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