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價值六百多兩的宅院,陳忠不放心就把房契隨身攜帶,帶在了身上。
他的這個舉動,正好便宜了眼前的黃狗兒。
黃狗兒吩咐小火者送來了紙筆,陳忠拿起紙筆給黃狗兒立下了字據。
拿到了錢以後,黃狗兒眉開眼笑,臉上的表情笑開了花。
陳忠在宮裡打拚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家產一夜之間,就成了彆人的囊中之物。
說不心痛,那是假的。
看著黃狗兒手裡的那份房契,陳忠的心裡都在滴血,強忍著心痛,說道:“乾爹,您看兒子的事該從哪裡著手呢?”
黃狗兒把房契和字據往懷裡一揣,望著陳忠,笑嗬嗬的說:“你放心,咱家現在就給你指一條明路,你是太子爺派過去的,你現在立馬去東廠那裡,去找太子爺。”
“以太子爺的能耐,沒準還能在萬歲爺的麵前,保下你一命。”
“至於其他的,咱家這個老太監就隻能愛莫能助了。”
聽到這話,陳忠直接傻眼了。
黃狗兒剛一轉身想走,陳忠就跪了下來,一把拉住了他的褲腿。
陳忠哭著喊道:“乾爹,乾爹……你老人家不能收了錢,不辦事兒。”
“要是傳出去,會壞了您老的好名聲呀。”
黃狗兒理直氣壯的說:“胡說八道,誰說咱家收了錢,不辦事來著,咱家明明給你指了一條活路,你自己不好好珍惜。”
陳忠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聽過這麼不要臉的話,陳忠怒極反笑道:“要是去求太子就有用的話,我還用上趕著給你這個老東西送錢嗎?”
既然雙方已經撕破了臉,黃狗兒索性也不裝了,對著他冷笑道:“咱家拿的不是你的錢,而是幫你照顧妻兒的工錢,現在,你懂嗎?”
說完,黃狗兒直接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把這個白眼狼給咱家綁了,他闖下了彌天大禍,送去給太子爺。”
“接下來,陳忠的死活。交由太子爺親自來定奪。”
眼見地上那張臭抹布,又要塞到了自己的嘴裡。
已經走投無路的陳忠,放聲大罵道:“黃狗兒,你這個見錢眼開的狗東西,你以後不得好死。”
走到門口的黃狗兒,回頭一望,笑著說道:“可惜你陳公公短命,最終看不到咱家壽終正寢的那一天咯。”
“你一路走好吧,哈哈哈……”
說完,黃狗兒仰天大笑而去。
……
同樣的場景,發生在了南京城南的李府巷裡,這裡最大的一座府邸,門上掛著兩塊牌匾,下麵的一塊牌匾寫著四個字韓國公府,上麵的一塊上書四個大字太師府。
這兩塊牌匾都是由當今皇上禦筆親書,這個待遇除了天子親家徐大將軍之外,隻有李善長一人可以享受。
早些年,門庭若市的李太師府,現在已經變得門可羅雀,在門口名為站崗,實為監視的錦衣衛換了一茬又一茬。
如今,已經變成了由東廠的番子來接手了。
太師府的門口,整整齊齊站著兩排黑衣番子,東廠的上百名番子把這裡包圍的水泄不通。
太師府後花園的一處假山那兒,李善長孤身一人從地道裡麵走了出來。
看著頭上的太陽漸漸日落西山,李善長高舉著手臂,仰天大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閒,人間至味是清歡。”
“相逢一笑泯恩仇,豈不快哉,快哉……”
李善長剛一說完,身後就出現了一個青年人,青年的長相跟他相似的有七八分。
“父親是在跟誰相逢一笑泯恩仇啊?”
李善長扭頭一看,來人正是他的兒子駙馬李祺。
李善長笑道:“老夫跟老劉鬥了這麼多年,沒想到我和他居然還有攜手共進的一天。”
說到這裡,李善長感歎道:“這人生真可謂世事無常啊。”
聽完以後,李祺一臉奇怪的問:“父親和劉長史這些年,一直都沒有見麵的機會。”
“這攜手共進又該從何談起呢?”
李善長笑著說:“我跟老劉雖然很多年都沒有見麵,可是我們經常以棋會友,自然算得上是知己。”
聽到以棋會友這幾個字,李祺的眉頭一挑,瞬間想到了什麼。於是他說道:“原來父親讓我去秦王的書房,取來劉長史的棋譜回家觀摩。”
“劉長史又讓兒子用父親的棋局跟他下棋,原來你們隔空對弈,做了這麼久的棋友啊。”
說到這裡,李祺的腦袋裡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他捂著嘴看了一眼四周,驚呼道:“宮裡昨晚發生的事,該不會是父親和劉長史的手筆吧?”
李善長沒有回答,而是輕輕點了下頭。
看到父親親口承認了下來,李祺直接瞪大了眼睛,他做夢都不會想到他的父親跟劉伯溫二人合力,隻用了一招最簡單的瞞天過海之計,就攪動了整個大明朝的風雲呢?
估計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兩個明爭暗鬥了多年的老對手,隻用了一盤棋就能配合的天衣無縫。
甚至連李善長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跟劉伯溫第一次搭配乾活,就仿佛配合了多年的搭檔一樣默契。
劉伯溫心裡想的每一步,他都能完美預料,而李善長的下一步,劉伯溫都能做到心裡有數。
李祺的手裡拿著一件狐裘,對著李善長說道:“眼下正是年關,夜裡寒涼,還請父親披上。”
“我們回去再慢慢說……”
李善長接過狐裘,披在了肩頭。
看著漫天的紅霞,李善長感觸良多,他歎道:“古人雲日出紫金,日落棲霞。”
“這棲霞山的落日就像一抹揉碎的紅綢,多麼美麗,多麼令人眷戀啊。”
說到這裡,李善長即興賦詩一首:“殘紅侵染楓林,暮色揉碎了山巒,古寺飛簷挑起最後一縷斜陽,墜入江心的碎光似神佛未拭的淚痕,漫山秋色便在這粼粼波影裡一寸寸凋零,徒留半山煙靄,如天地一聲歎息。”
聽完以後,李祺麵色古怪,說道:“父親所作的這首詩,既沒有平平仄仄之韻,又不符合格律之式,似乎是一首打油詩。”
李善長笑著說:“這叫白話文。”
“白話這兩個字,正是秦王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