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住的院子跟府學的直線距離不到五百米,沿著東院牆穿過一條栽滿楊樹的巷子再拐個彎就到。
就這麼點距離趙安沒必要坐車,更不想坐那跟耍猴似的官轎,全當散步了。
巷子一側依著府學院牆,另一側是一排青磚瓦房,前店後家造型,就是前麵能當鋪子,後麵住人。
基本都是夫妻店。
府學邊上的買賣肯定和教育要沾邊,因而有賣經典教材的,有賣學生用品的,當然也少不了賣吃的。
這點府學已經下課,陸續有學生打學校出來,由於揚州府學因政策限製無法招收下麵的州縣學子,因而在府學就讀的除了一些官員子弟外,基本就是揚州本地人。
本地人居多就不存在住宿一說,能在府學讀書的學生家裡條件肯定也不差,下了課自然就要在這些店鋪消費。
穿便服的趙校長除了跟教職工見過麵,尚未召開全校師生大會,加之太過年輕,因此走在街上看著跟學生沒多大區彆。
隻是同聚在一起貪玩好熱鬨的學生不同,趙校長的眼裡是工作,心裡裝的也是工作。
一步三停,滿腦門子的工作。
倒不是想把府學周邊的小商家攆走搞校產承包賺一筆,而是想進一步挖掘借讀的商業價值。
既然是來借讀,那學生家裡多半在揚州沒房子。
沒房子又要上學,要麼住學校提供的宿舍,要麼就是租房。
問題是府學現在沒有宿舍可供學生居住,至少今年沒有新建宿舍樓的打算,那麼借讀的學生隻有租房一個選擇。
商機便在其中了。
逛了一圈後,趙安打算明天讓馬學正他們在周邊調研一下,看看能不能以府學名義將周邊所有對外出租的房屋全部租下來,稍作改建再出租給借讀的學生。
原租戶要是反對,便請所在地甘泉縣“協調”一下。
學生的事比天大,租戶們這點大局觀還是要有的。
這樣,就能收取一筆不菲的學生租金,且不是一次性,年年都有的收。
絕對是可持續的穩定進項。
這件事倒不是單純撈錢,也是實實在在的好事。
與其讓黑房東們收這錢,不如學校來收,要知道趙校長教書育人不行,管理這一塊絕對到位的。
想要原租戶騰房搬走肯定要給人家一些補償,至少房租要給人家,可府學賬上就剩幾百兩哪有錢給?
順著這條線往下尋思,趙安得出一個結論就是必須要空手套白狼。
誰是白狼呢?
房產中介。
這年頭叫宅行,或房牙。
陌生人到一個新地方找房子住,勢必就要通過宅行,要不然很難找到房子。
原因在於封建時代的行會具有壟斷屬性,俗稱行霸。
不管房東還是租客,不經宅行租房子是絕對不行的,鬨也能鬨死你。
趙安計劃找一家宅行進行戰略合作,府學出名義,宅行出資金,收取的房租按比例分成。
府學占六,宅行占四。
對半開也可以。
反正無本買賣。
如此做法最大的好處就是能讓趙校長避免被人指責與民謀利,借機斂財。
同時也能最大化的減輕責任。
出了事先找的是直接負責的宅行,而不是合作方府學。
這就給了校長大人充足的活動時間來解決問題,否則出了事直接擺到校長麵前,這事就不太好弄了。
計劃絕對可行,府學的金字招牌外加大量借讀客源,試問哪個宅行不動心!
又有一條來錢的路子,趙安心情自然大好,剛到家門口門房老秦就迎了過來:“大人,您回來了!”
“回來了。”
趙安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老秦不必多禮。
老秦是府學老人,年輕時就在府學當保安,如今年紀大了被馬學正安排在校長家當門房。其妻張氏則被安排在校長家當保姨,倆口子算是揚州府學的雙職工。
門房聽著是看大門的,實際是很有油水的差事,外人找校長第一關就是搞定門房,拿什麼搞定,門包唄。
也就趙安沒貼己的得用人,要不然怎麼也輪不到外人來占他這個校長便宜的。
聽到動靜,校長家的私人“司機”王大也跟著出來了,三十來歲的糙漢子,趕車的手藝能排校車司機第一。
另一個門房老夏沒當值在家休息,其與老秦是輪班製,一人一天。
讓老秦和王大自去忙後,趙安徑直回到客廳,屋內春蘭小娘子已經擺好一桌酒菜等“相公”回來。
保姆張阿姨也就是老秦的婆娘在邊上幫著收拾。
菜不是小娘子做的,而是府學給趙安配的丁廚子做的,不過丁廚子隻每日過來做個晚飯,做完就回食堂不在校長家住。
早飯和午飯由張阿姨做。
丁廚子這也是個兼職,府學食堂就是他家包的。
“大人!”
見趙安回來,張阿姨忙要行禮,趙安笑著擺手示意往後在家中不必多此一舉,張阿姨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是不能和主人家一起用餐的,且主人還是當官的大人。
規矩如此,趙安也無意跟這些派來的服侍人員太過親切,因為指不定哪天他就打包走人了,處出感情來到時是帶走還是不帶走呢。
“夫君,”
小娘子有點生怯的叫了聲,低頭拿起酒壺給趙安倒了一盅。
“小小呢?”
趙安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塊肉片入嘴。
乾隆朝離他前世不過兩百來年,飲食烹飪方式這一塊同後世相差不多,挺合趙安胃口。
“小小睡了。”
小娘子的聲音依舊怯生。
“噢,你若在家中呆的悶了,就讓車夫帶你和小小出去轉轉,我最近衙門的事多,沒什麼時間陪你母女”
正說著,抬頭卻見小娘子站在那,不由笑道:“怎麼不坐下吃飯?”
“噢。”
聽了這話,小娘子才有些不自然的坐下。
這模樣讓趙安想到前世自己到領導家幫忙,領導叫自己留下吃飯的那股拘束勁。
先前在縣學公房住的時候小娘子倒不這樣,突然變成這樣估計跟他這大人官威有關,也受了府學派來服侍校長的下人影響。
適應下來慢慢也就能調整過來,進入“官太太”角色。
白天為表哥事忙活不輕的趙安也是餓的很,兩盅小酒入肚後便讓小娘子給他盛飯,剛扒了一口門房老秦來報,說外麵有對姓王的父子求見。
姓王?
趙安趕緊起身親自到門口相迎,因為來的肯定是表叔父子。
表叔父子過來是“謝恩”的,趙安表哥王萬全手中拎了好幾樣東西。
王德發顯然已經將趙安的真實身份說給兒子聽了,但肯定叮囑過兒子這事絕不能外泄,因此王萬全這表哥不僅在趙安這表弟麵前跟小娘子似的拘束,對自家這個當了府學教授的表弟也是好奇的很。
見表侄邊上站著個長相還算不錯的小娘子,王德發知道當是表侄“接盤”的那個原主遺孀,也不知怎麼稱呼這個表侄媳婦,便點了點頭。
小娘子見狀也點了點頭,雙方都有些尷尬。
表哥帶來的禮物趙安要是不收肯定讓人父子不好意思,便笑著將禮物收下吩咐小娘子去拿碗筷和酒盅來,先請表叔上座,再拉那老實本份無比拘束的表哥入座。
親自給父子二人倒的酒。
“今天這事要不是小安你,”
表叔剛要開口說些感激話就被趙安打斷了,“大爺你要再說這事就真拿侄兒當外人看了。”
言罷看向有點木頭人的表哥,有些慚愧道:“今日在江都縣我實是不好與表哥表明身份,還請表哥勿怪。”
“不怪,不怪的,不是,我”
不善言辭的王萬全先是點頭後是搖頭,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你我表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來,表哥,千言萬語都在這杯中,弟弟敬你一杯!”
趙安舉杯先乾為敬,王萬全見了雖不喝酒,也是端起酒杯“咕嘟”乾了。
邊上王德發看在眼中,既為表兄弟相見欣慰,也為表侄能有這麼大出息高興,端起酒杯也一口乾了。
爺仨就這麼你敬我,我敬你,幾杯酒下去木訥的王萬全也有些“活躍”,漸漸放的開了。
趙安自是歡喜,自家親人在一起就當歡聲笑語才對。
他就算當上總督巡撫,於王家父子眼中也當是小安子,而不是什麼趙大人。
正要給表叔父子添酒時,表叔卻忽的放下筷子,有些難為情道:“小安子,我這大爺能不能求你件事?”
趙安忙道:“大爺但說無妨,隻要侄兒能辦到肯定給您老辦了。”
“好,”
王德發點了點頭,竟是為兒子的大舅哥錢修文求情,希望趙安這邊能高抬貴手保其生員功名。
趙安聽後若有所思,看了看有點緊張的王萬全:“表哥,是不是錢家下午找你了?”
“嗯沒有,沒有。”
王萬全閃避的眼神已然出賣他。
王德發見狀輕歎一聲:“錢家吃了這麼大虧,眼麵前是不敢做什麼,但後麵肯定還會鬨你表哥唉,我跟你開這個口,也是想你表哥往後日子能安生些。”
“他錢修文如今跟表哥一樣都是沒有功名之人,有何好怕的。”
說這話時,趙安在手中輕輕轉著酒盅。
王德發無奈道:“話是這麼說,可錢家那三兄弟平日就有些橫,那錢老二更是個渾不吝的,你表哥什麼人你也見到了,又不像你是當官的,你說就他這憨實性子能不被欺麼。”
“這樣啊,”
趙安放下手中轉動的酒盅,“那我給表哥弄個官做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