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但四周仍然很靜。他急忙爬起來,來到那家院子前,但由於動身太晚,走到地方時天已快亮了。
他算了算時間,“那兩老家夥差不多該醒了,如果進去被他們發現了,就做不成了。”
即使不被發現,時間也很倉促。於是,膽小如鼠的他很快退到莊外,把衣服脫下來,塞到東北方向的一個麥草垛裡,以備再來作案時用。
當天夜裡12點多,他又像個幽靈似的再次來到這座小院。
兩邊的院牆不高,牆根前還堆有不少木頭。他蹬著牆下的木頭,翻牆進入院子。
三間正房,門朝南,東邊一間廚房,門朝西。正房睡一個老頭,廚房睡著一個老婆和兩個小女孩,兩個門都沒關。
他見又多了一個小女孩,不禁暗暗竊喜,“老天對我不薄啊!”
正房窗欞透出昏黃光暈,投在院中老槐樹上,枝椏影子活似獄警揮舞的警棍。
闖進正房之後,他先用錘打昏了老頭,接著用水果刀直戳其心臟,又用剪刀剪斷了他的喉嚨,然後用被子蒙住他的頭,轉身去了廚房。
廚房裡放著一隻桐木櫃子,這氣味讓他想起鄰家小妹出嫁那日,妝奩匣子上的桐油光。
這不禁使他恍惚了一下。恰此時,床上女孩猛然驚醒。月光斜斜切進窗縫,照見男人精瘦的脊背——那上麵有一塊燙傷的疤痕。
“你是誰?”睡在床尾的小女孩聲音打著顫,手指摸向枕下剪刀。
“莫動。”他喉嚨裡滾出沙啞的方言,掌心黏膩的汗浸濕女孩的脖頸。
而此時,老太太也醒了過來,“誰?”
“操!”見老太太張嘴欲呼救,他瘋狂地舉起鐵錘,朝著老太太和與她一頭睡的小女孩便砸了過去。
兩個女孩都不動了,他摸到她們眼角冰涼的淚,這溫度竟使他渾身一顫,錘頭也不禁落了地。
把這一家四口殺死之後,他開始在兩個屋裡找錢,翻了抽屜、床鋪、箱櫃,兩個屋裡都翻遍了,結果啥也沒有找到。
他歇了口氣,目光停留在兩個女孩的屍體上。床板在重壓下呻吟,老式棕繃床的黴味混著血腥氣直衝腦門。
五更雞鳴時分,小個子翻出土牆。褲兜裡塞著從老太太手裡取下來的銀鐲子,鐲麵刻著“長命百歲”,在他腿側撞出細微響動。
東方既白,他望見村口石碑上“白楠莊”三個字洇著露水,恍若血淚。
……
市局對麵咖啡店裡的爵士樂在空氣中流淌,像一縷若有若無的煙。
李睿盯著杯中旋轉的奶泡,拉花已經散開,形成一個模糊的血跡圖案。窗外的梧桐葉在暮色中翻飛,影子投在桌麵上,像極了案發現場那根沾血的楊樹棍。
“你最近睡得不好。”溫柔攪動著麵前的拿鐵,杯沿的口紅印像一道未愈的傷口,“又在想案子?”
李睿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節奏與爵士樂的鼓點重合:“從西平到輝縣,一直到鼓樓,他一直在殺人,而我們……”他的聲音突然哽住,仿佛又聞到了福爾馬林的氣味。
溫柔伸手覆住他的手背,掌心溫度讓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冰冷的軀體:“你不是神,李睿。我們都在儘力。”
就在這時,李睿的手機震動起來。雷辰的短信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劃破了咖啡店的寧靜:“白楠莊發現新屍體,手法相同。我安排實習警員小王來接你們,速來。”
李睿猛的站起身,咖啡杯翻倒,褐色的液體在桌麵上蔓延,像極了案發現場的血跡。溫柔迅速抽出紙巾擦拭,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走吧。”她抓起外套,發梢掠過李睿的臉頰,帶著淡淡的茉莉香。
窗外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燈光透過玻璃,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扭曲成追捕惡魔的獵手。
咖啡店的爵士樂仍在繼續,卻無人再聽。桌上,那杯未喝完的拿鐵漸漸冷卻,奶泡上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臉。
警車急刹在泥濘的鄉間小路上,刺耳的刹車聲驚飛了樹梢上的烏鴉。實習警員小王踉蹌著跳下車,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腳。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甜膩的腐臭味,像爛掉的水果混著鐵鏽的氣息。
“戴上口罩。”李睿遞過一個n95,眼神裡帶著過來人的了然。小王接過口罩時,手指微微發抖,指節泛白。
案發現場的門簾在晨風中輕輕擺動,發出“簌簌”的聲響。小王跟在溫柔身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當他跨過門檻的瞬間,濃重的血腥味穿透口罩直衝鼻腔。他的胃部猛地抽搐,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狠狠攥緊。
屍體仰麵倒在血泊中,頭顱像被砸碎的西瓜,腦漿和血跡在地板上凝結成詭異的圖案。小王感覺喉嚨發緊,唾液不受控製地湧上來。他轉身想往外跑,卻被門檻絆了一下,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嘔——”
他趴在院子的泥地上劇烈嘔吐,早餐的豆漿油條混著胃酸濺在警服上。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模糊了視線。恍惚間,他看見李睿蹲在屍體旁,手法嫻熟地檢查傷口,仿佛麵對的隻是一具教學用的解剖標本。
“第一次都這樣。”溫柔遞來一瓶礦泉水,聲音裡帶著安撫,“去車裡休息會兒。”
小王搖搖頭,用袖子擦了擦嘴。晨光中,他看見自己的嘔吐物裡混著一絲血色——不知是牙齦出血,還是心理作用。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戴上口罩,顫抖著雙腿走向屋內。
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躲閃,而是死死盯著那具屍體,仿佛要將這殘酷的畫麵刻進記憶裡。
李睿和溫柔結束現場勘查,麵色沉重地走到雷辰身邊,說道:“老齡女性死者,屍體用毯子覆蓋,屍體左手指上有毛發,兩個年輕女性屍體均用床單覆蓋,上有大量血跡及少量毛發。”
“兩名女孩體內均檢出了少量米青子。”李睿說道。
溫柔繼續說道:“從死者的傷痕來看,他們均遭受過鈍器擊打,應該還是那把八棱錘。”
雷辰咬牙切齒道:“太可惡了!這個畜生……”
李睿搖了搖頭,說道:“雖然傷口確實是八棱錘造成的,但未必就是同一把。”
“難道有兩個凶手?”戚薇問道。
“不是這個意思,”李睿解釋道,“如果我是凶手,每作一次案,就會把作案工具扔掉,然後準備作案時再重新購買。畢竟帶著一把帶血的榔頭,暴露的風險太大了。”
“沒錯,這種榔頭在五金店隨處可見,不好查。”雷辰點頭道。
“凶手已經欠下多條人命,他對鮮血迸濺的場麵和受害人臨死前痛苦的表情已經毫無感覺。”李睿繼續說道,“他每天要做的就是兩件事,一是尋找作案的機會,二是躲避抓捕。所以,我們如果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頭追查,永遠也追不上他。”
“那我們該怎麼辦?”雷辰問道。
“了解對手、成為對手、打敗對手。”李睿回答道。
“怎麼了解?”雷辰問道。
李睿搖了搖頭,“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們對他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