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書房的池宴並沒有沈棠寧以為的那樣平靜。
她說近期會有暴雨,雲龍堰會被洪水衝垮?
池宴坐在桌案前,眼裡思緒沉沉浮浮。
換做旁人來說這話,他隻會置之一笑,可這話從沈棠寧口中吐出,他就不得不鄭重以待了。
她不是拿這種事隨便開玩笑的人,如若不是有一定的把握,她根本不會妄言。
可這話彆說他不信,說出去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雲龍堰是一項耗費重工完成的水利工程,距離竣工這才不到十年。
好端端的怎麼會被衝垮?
這是得有多大的洪水……
池宴神色忽然一凝,回想起今日從工部尚書那聽到的話,眉宇漸漸蹙起。
池景玉是不是也知道什麼,所以才與工部尚書起了爭執?
可這還未發生的事情,他們怎麼會知道?
算起來,這也不是沈棠寧第一次未卜先知了……
池宴心裡的困惑如同線團一樣越滾越大,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她身上一定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然而他並不害怕,因為他深信她並不會傷害他,反而還多次提點,所以她不願透露,他也不會主動探究。
目前最要緊的是眼前的事,如果她說的事真的會發生,那麼現在就要做好應對才是。
否則堤壩一旦決堤,後果不堪設想!
但空口無憑,怕是沒人會相信他,還是得找個機會驗證一下。
次日,沈棠寧出了趟門。
馬車裡,她靜靜坐著,雪青一邊替她打扇一邊道:“這麼熱的天,小姐何必親自出來一趟?元昭辦事向來靠譜,您就彆擔心了!”
說到一半,她憂愁地皺起眉,“不過話說回來,消息是散布出去了,萬一到時候沒下暴雨,堤壩也沒被衝垮,那豈不是覆水難收,上頭會追究的吧?”
沈棠寧沒有立即應聲,半晌後才道:“隻有把事鬨大,才會引起上麵重視,這也是萬不得已之舉。”
按照老規矩,她讓元昭收買一些小乞丐,將這消息儘快傳得滿城風雨,一是為了警示百姓,這二麼,自然就是為了讓朝廷引起重視。
到時候事情鬨得大了,迫於壓力他們也不得不重視。
池宴到底不是工部的人,這麼橫插一腳,難免會讓工部尚書不滿,恐怕還會適得其反,她得助他一臂之力。
……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道聲音:
“棠寧,我知道你在裡麵。”
聽到這聲音,沈棠寧下意識皺眉。
雪青眉頭一豎,在她的授意下掀起簾子望過去:“光天化日,世子還是喚我家小姐池少夫人的好!”
池景玉一頓,透過車窗看向那露出的一半側臉,唇角剛要露出笑意:
“我就知道你在……”
沈棠寧目光冷淡地瞥過來,嘲弄彎唇:“怎麼,之前那一簪子不夠讓你清醒?”
池景玉胸口隱隱作痛,因為力氣有限,銀簪不夠尖銳,傷口並不深,不過她冷淡疏離的態度還是讓他心中窒悶得緊。
他眸光發沉,帶有幾分陰鷙:“我知道你因為往事心存芥蒂,可你瞧瞧,池宴如今不還是做出了和我一樣的選擇,他針對謝家背棄了你,與當日的我有何不同?”
因為有雪青在旁邊,他說得較為隱晦,沈棠寧的神色仍是瞬間冷了下來。
“你也配跟他比?”
這話著實刺耳,池景玉的臉色唰的一黑!
然而更難聽的話還在後麵,她一字一句語調冰冷,“池宴他至少行事坦蕩,從來不會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滿口仁義道德實則虛偽至極,看似深情卻薄情寡義,你拿什麼跟他比?”
池景玉向來驕傲,被她毫不客氣貶的一無是處,頓時有些掛不住臉,他下頜緊繃一瞬鬆了下來:“我們不提這個,我來的路上聽到有人在傳雲龍堰的事,你可算替我解了燃眉之急。”
他近乎貪婪地盯著她的眉眼,“你瞧,我們才是天生一對,我心裡想什麼你都知道。”
“那可真是晦氣。”沈棠寧厭惡地彆開臉,“我是為了百姓安危,少給自己臉上貼金。”
雪青重重一哼,不顧他漆黑的臉色將簾子落了下來:
“車夫,我們換個地方,省得被不乾淨的東西給纏上!”
池景玉滿目陰沉瞧著馬車遠去,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池宴,她滿心都是池宴!
他的好二弟,為什麼就不能像前世那樣,消失的徹徹底底呢?
扭曲的嫉妒爬滿他的眼底,這讓他一向如玉般的麵容顯露出一絲猙獰。
池宴告了半天假,獨自來到雲龍堰。
他手裡拿著一張圖紙,是這裡的構造圖。
頭頂是炎炎烈日,地上的黃土被照得發白,明晃晃的晃眼,腳踩在地上霎時能感覺到一股熱氣蒸騰而上,讓人站久了眼前發黑。
離堤壩近了,那股逼人的暑意這才散去很多,迎麵而來是夾雜著潮濕水汽的河麵腥氣。
池宴捧著圖紙環顧四周,浩瀚壯闊的水利工程讓他不由暗歎匠人的偉大。
不遠處的周圍,是平整的土地莊稼,還錯落分布有不少村落。
河道兩旁水麵足夠寬闊,眼下又風平浪靜,決堤的風險微乎其微。
然而沈棠寧的話讓他心裡始終縈繞著一股不安,謹慎起見,他決定沿著四周再轉轉。
當來到一處地方時,池宴腳步頓住。
他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泥土腥味,不由低頭望去,眸光微微一緊。
相較於其他地方,這處的河水流速緩慢,似乎格外渾濁,不少淤泥堆積在河岸。
——
“啟稟陛下,近日來坊間流傳著一個謠言,說是天將降暴雨,雲龍堰恐會有決堤禍患。”
工部尚書臉色一變,連忙站出來:“陛下,此乃妖言惑眾!欽天監都說了近來不會有雨,這背後的人難不成比欽天監還要能掐會算?臣懇請陛下將造謠的人揪出,加以嚴懲!”
他這會兒已經嚴重懷疑是池景玉搞的鬼,他那日拒絕了他的提議,他轉頭給自己搞這麼一出?
簡直可恨!
一道聲音不緊不慢響起:“龔尚書這般緊張做什麼?莫非是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