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彆莊的日子確實舒心,不用理會燕京的紛擾,也不用操心府裡的瑣事,心境都開闊了許多。
這日,沈棠寧和池宴騎馬出門遊玩。
沈棠寧穿了身簡練的騎裝,馬背上遊刃有餘。
“看不出來,你馬術這麼好。”她往日出行皆乘馬車,池宴還是第一次看她騎馬,動作頗為老練,並不是做做樣子的花架子。
她矜持地略抬下巴:“君子六藝,女子八雅,先帝在世時曾開下先例,女子也可習射禦,我娘特意為我請了師傅悉心教導。”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
女子八雅,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隻不過女子能走出內宅的機會少之又少,即便學了射禦這些技能也很少有機會用到。
池宴輕輕挑下眉:“這麼說來,先帝倒是位開明的君主。”
何止開明?
在這樣封建禮教的時代,又有皇子的前提下,他屬意長公主繼位這一舉動本就是驚世駭俗。
沈棠寧偏頭沉思須臾,不禁莞爾:“確實如此!我出生的晚,先帝薨逝時尚且還懵懂,沒有機會親眼見見這位帝王,但後來從彆人口中聽到的評價,也都是正麵居多。”
他在位時,不僅大大提高女子的地位,將她們從禁錮中解放出來,並且在婚姻製度中規定男方如有重大過錯,女子可以提出和離,還能分得一半家產作為補償。
同時也格外注重民生,減輕賦稅徭役,大興水利建設,改善土地政策,都可以看出他並不是一位注重享樂的君王,而是有在真心實意為百姓著想。
池宴聽著不由產生了幾分熟悉的感覺,這位先帝的思想先進的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
尤其是對於婚姻製度中對女子的保護,讓他不由想起了某位始皇。
池宴唇角一鬆,也可能是他過分敏感,曆史上同樣也有許多明君。
察覺到沈棠寧是在有目的地朝著某個方向前進,他不由好奇出聲詢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她回過頭來,風掠起一縷發絲沾到唇邊,眼神幽沉:“順路去看看某位故人。”
方姨娘如今的月份也挺大了,估摸著再有三個月就要臨盆。
兩人來到彆莊外不遠處,沈棠寧眼尖地瞥見外頭停著一輛馬車,拉著池宴翻身下馬,躡手躡腳躲在樹後。
見她神色有異,池宴心念一動,仔細瞧了兩眼:“那是你家的馬車?”
上頭帶有沈家的標誌。
沈棠寧露出一抹譏笑:“我父親的。”
他果然還是放心不下方姨娘,即便再忙也不忘抽出時間前來探望。
她也並不意外,如今方姨娘肚子裡揣著塊金疙瘩,他怎能不在意?
至於沈辭,恐怕在父親眼裡,謝家遲早是要倒台,沈辭到底頂著半個謝字,少不得要被陛下牽連,日後即便不被拖下水也不會得到陛下重用。
既如此,不如早點培養新的繼承人。
不是她惡意揣測,上輩子沈昌就是這麼乾的,她娘走後不過半年,方姨娘就被抬了正,她生的兒子自然也成了嫡子。
她的眼眸不自覺添上幾許晦暗,這一世,她怎麼可能讓他們如願?
微涼的指尖被攥住,她驟然從回憶裡抽身,怔怔地抬頭,對上池宴沉靜的眼神:“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說。”
他大概猜得到她想做什麼。
若是從前,他多少會覺得她行事太過狠辣。
但現在,他隻怕臟了她的手。
有他這麼一個大男人頂著呢,何苦事事都要她親自謀劃?
沈棠寧嘗試牽動嘴角,幾次後以失敗告終。
她何嘗不知道稚子無辜?
可方姨娘這孩子真來到這個世上,她又橫豎咽不下這口氣!
她還記得沈辭死後,她苦苦哀求父親為他收殮屍骨,可他忙著給方姨娘的兒子慶生,敷衍地打發了她。
方姨娘更是直往她心上戳刀,語氣輕慢:“大小姐,我知道你疼愛小公子,但山高路遠的,且不說能不能找到!那一帶又多猛獸,指不定這會兒人都已經被野獸叼走了,屍骨未存也是有可能的啊!”
那一刻,沈棠寧隻覺得心如刀絞,恨不得撲上去撕了她那張嘴。
他們輕描淡寫地往她傷口上撒鹽,以她的痛苦作樂。
她的至親一個個落得那麼慘烈的下場,她焉能讓他們好過?
……
小院裡,沈昌摸著方姨娘的肚子,再三確認:“果真是兒子?”
方姨娘麵色紅潤,語氣嬌嗔:“老爺,您都問了多少次了?大夫都說了,肯定是個小公子!”
“那就好,那就好。”嘴裡說著好,沈昌眼神卻有些心不在焉。
仔細看,他眼底還帶著幾分憔悴。
按理說喜得麟兒,他應該高興才是,可他前些日子便發現了個問題,近來他在房事上麵總是力不從心。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朝政上太過疲憊,休養一陣便能好,但幾次後,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於是暗中找了大夫查看。
得到的結論就是,他患上了某種罕見的病症,簡而言之,就是今後都再難重振雄風,而且也難有子嗣。
沈昌聽罷隻覺得難以置信,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更何況他才四十多歲,正是一個男人精力旺盛的年紀!
怎麼可能患上這樣古怪且難以啟齒的病症?!
他覺得那個大夫簡直是庸醫,氣急敗壞將人趕走,又一連找了好幾個大夫,結果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結論!
那些人看他時同情的眼神,他到現在都覺得不堪羞辱!
沈昌不死心又尋了許多偏方,藥吃下去不少,卻總不見成效,他不得已隻能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好在方氏肚子裡懷的是男孩兒,也讓他多少有了幾分寬慰。
方姨娘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小幅度撇了撇嘴,語氣溫柔的能掐出水:“老爺,妾身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向夫人求求情,把妾身接回去?這莊子條件艱苦,哪裡是能安心養胎的?”
雖說這裡的下人也沒有苛待她,但這裡和沈府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哪是能相提並論的?
更何況聽說府裡還來了兩個狐狸精,要是老爺生出了感情,猴年馬月才能記起她?
聽了這話,沈昌卻斷然拒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