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太遠,沈棠寧聽不見那邊的談話,但是兩人的動作卻是清楚分明。
“她居然讓阿辭給她擦鞋?她怎麼敢這樣羞辱他!”
她的弟弟自小沒吃過什麼苦,何時受過這樣的折辱?
就憑雲安她也配?!
眼裡驟然醞釀起疾風驟雨,沈棠寧正欲衝過去阻攔,池宴眼疾手快將她拽回來,神色凝重:“冷靜!”
“這個時候我還怎麼冷靜?”她驀地抬起頭,眼底因怒火明亮炙熱,仿佛要將人灼燒殆儘。
許是第一次見她這樣,他愣了一下,隨即有些無奈地抿唇:“你看那邊。”
沈棠寧眼神猶帶著冷意,循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目光滯了滯。
不遠的地方,一個人站在攤前,有意無意觀望著雲安和沈辭的方向,他生得麵白無須,這樣的特征……
“他是宮裡的人?”
她眼神一沉。
這樣的麵部特征,還有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明顯是宮裡的內監。
池宴眉壓得極低,嗓音沉沉:“我留意了他許久,見他一直跟著雲安,分明是陛下派來的人。”
他瞥向沈棠寧,語氣不讚同,“你這個時候過去,豈不是明擺著送上門?一個不好還要搭上自己!而且……”
他話音一頓,眼神充斥著複雜,“相信我,沈辭不會希望在這時候看見你。”
這個年紀的少年自尊心極強,沈辭又是個中翹楚,他會希望姐姐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一麵嗎?
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她這個時候出現,隻會讓他更難堪。
沈棠寧身形一僵,她完全沒有考慮過這方麵。
池宴心中百感交集:“他既然選擇了忍耐,證明他心中自有權衡,他不想一直站在你身後被你保護。”
他從前也和棠寧一樣,認為小舅子性子不大穩重,但共事了一段時間後才發現,沈辭已經成長了很多。
他姐說的話,他都有聽進心裡,並且努力做出改變。
池宴歎息一聲:“阿寧,過度的保護對他來說,何嘗不是枷鎖?你不是一直希望他能成長嗎?”
沈棠寧啞然,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似的。
是啊,因為上一世的結局,她一直希望阿辭能夠早點長大,承擔起男兒的責任,不要重蹈覆轍。
可她未曾想過,成長的代價如此慘烈,她自己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
她總是給他安排好一切,可她不會每一次都恰好在他身邊,過多的保護何嘗不是束縛?
沈棠寧沒有動作,直勾勾盯著那邊的動靜,她看著沈辭攥著衣袖卑躬屈膝給雲安擦鞋,心中鈍痛不已。
她閉了閉眼,心裡湧起無限殺意。
雲、安。
……
沈辭擦完了鞋,瞥了眼自己弄臟的衣袖,眼眸一暗,站直身子時已經恢複了麵無波瀾:“公主的鞋好像擦不乾淨。”
繡鞋雖精致卻不防水,汙水浸了進去自然沒那麼容易擦乾淨。
正如有些人,外表瞧著美麗,內裡卻是一灘爛泥。
沈辭眸光深了深。
雲安瞥了眼鞋上的汙漬,若換做平時她肯定要大發雷霆,這會兒卻嘴角翹起:
“一雙鞋而已,臟了扔了便是。”
但能看到沈棠寧的親弟弟如此低聲下氣給她擦鞋,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
她怎麼現在才發現這麼有趣的事情,從前她很少能在沈棠寧手裡討得了好。
不過他們不是姐弟情深嗎?
能折磨她的弟弟好像也不錯。
“今日就到這裡,本公主心情不錯,改日再邀沈小公子。”目的達成,雲安公主心滿意足離開。
沈辭望著她上了馬車,眸光掠過戾氣深深。
她喜歡玩,那他就奉陪到底!
緩慢活動了下酸痛的手臂,沈辭瞥了眼四周,慢騰騰往家走去。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還好沒讓阿姐瞧見今天這一幕,否則丟臉就丟大了。
……
在他看過來的一瞬間,沈棠寧和池宴下意識隱蔽了身形,她沒再往那邊看,抿緊了唇沉默得厲害。
池宴瞧見沈辭離開,這才出聲提醒:“人已經走了。”
沈棠寧輕輕嗯了一聲。
察覺到她此時情緒低落,他一時也找不到怎麼安慰,靈光一閃,他主動道:“你不是喜歡吃福記的糕點嗎?離這不遠,我去給你買!”
沈棠寧睜大了眼,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阻攔,他人已經跑遠。
她隻好作罷,低著頭陷入沉思。
事情已經發生,她沒有閒情傷春悲秋,最好的報複當然是讓雲安付出代價,但她一時還沒想到好的法子……
“棠寧!”
沈棠寧皺著眉抬起頭,在看到快步走來的池景玉時,隻覺得冤家路窄。
她麵無表情轉身欲走,池景玉一怔,不料竟厚著臉皮追了上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沈棠寧腳步未停,語氣冷淡:“可我並沒有什麼想和世子說的。”
她本來就心情不好,遇到池景玉更覺晦氣,壓根兒沒有心情應付,恨不得趕緊離開才好。
池景玉一時情急,上來拉她的手臂,沈棠寧眼裡閃過錯愕,沒想到池景玉當街就敢對她拉拉扯扯,用力甩開他,神色已經冷了下來:“光天化日,還請世子自重!”
池景玉眼神複雜,先發製人:“你也回來了對不對?”
“……”
沈棠寧心中一沉,還沒來得及反應,身旁一道黑影撲了上去,冷冽的語氣透著幾分咬牙切齒:
“早看你不順眼了!”
池景玉下巴挨了一拳,身形踉蹌著後退幾步,看清來人後臉色極為難看:
“池宴你是不是瘋了?”
池宴轉身將攥得發皺的油紙遞給沈棠寧,慢條斯理捋起袖子,眉眼裹挾著戾氣,挑眉冷笑:“當街就敢對我夫人拉拉扯扯,你真當我是死的?”
他心裡憋著鬱氣,二話不說再度揍了過去。
池景玉也陰沉著臉:“好啊,我也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沈棠寧神情愕然,還沒想明白事情怎麼就發展成了這樣,她本能地想阻攔:“池宴!彆打了!”
這兩人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當街鬥毆像什麼話?
還有,他真以為自己銅牆鐵壁不會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