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母眼神顫抖地看向池宴,顫顫巍巍抬起手摸他的臉,未語淚先流。
池宴蹲下身將臉靠過去,她心如刀絞,抱著他失聲哽咽:“可憐我的阿宴,這多年來你是怎麼過來的?”
她一直以為兒子性情大變是受了刺激,卻沒想到這份刺激竟來源於她。
他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承受了這麼多,他們卻全然不知,還險些誤解了他!
池宴眼尾泛著紅,他垂著眼低聲道:“都過去了,娘平安無事就好。”
他也意難平過,他難道不想一展宏圖,混得像模像樣麼?
他難道就甘心做個紈絝,任人看低,被人踩在腳下嗎?
可這些都比不上至親重要。
那時的他無權無勢,隻能隱忍蟄伏。
可直至遇到了沈棠寧他才明白,與其淪為棋子任人宰割,不如做握棋的人,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棠寧在旁邊默默盯著他,心緒複雜。
看似平靜的語氣,又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呢?
她深知後宅的人心險惡並不比朝堂的波譎雲詭來得輕鬆,婦人間的爭鬥算計如同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年幼的池宴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存活下來,實屬不易。
然而更令她驚訝的是,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池宴卻沒有隨波逐流淪為那樣滿腹算計的人,仍舊保留了內心深處的一抹純善,何其難得。
“欺人太甚!我定要去向那惡婦討個說法!”
池母越想越覺得憤懣難平,猝然起身!
池宴抓住她的手臂,微皺著眉語調平靜:“娘,時隔多年,早已難尋證據,你去找她對質,她難道就會承認麼?”
侯夫人做事一向狠絕,不會輕易給人留把柄。
她也就是仗著池宴年幼,說出去的話也沒人會相信,這才敢明目張膽威脅他。
而且她自始至終也沒承認是她下的毒,這還是池宴自己推測出來的。
“那難道就這麼算了?!”池母聞言怒火攻心,一股氣流直衝腦海,皺著眉驀地一口血吐了出來,斑斑血跡落在池宴的衣衫上,透著點黑紫色。
沈棠寧眸色微驚,連忙捏著手帕給她擦拭。
“曼娘!”
池父見狀大驚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見池宴反應極快,和沈棠寧一起把池母給扶到座椅上。
緊接著兩人退開,讓大夫上前。
大夫神色凝重從包裡取出銀針,行針的動作快狠準,密密麻麻的針紮在池母頭頂的幾個穴位。
末了,又在池母十指處各紮針放了血。
針下去不到一會兒功夫,池母慘白的臉色已然有所好轉。
沈棠寧見狀鬆了口氣,這是殘留的毒素逼出來了。
果然,大夫看了眼池父,口吻帶著安撫:“老爺放心,吐出了這口瘀血,夫人體內的毒才能徹底清除。”
見池母頹然地垂下眼簾,神色帶有幾分疲憊。
沈棠寧扶著池母靠著椅子,池父連忙追問:
“那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大夫解釋道:“這是正常現象,不用擔心。”他頓了頓又繼續,“每隔一段時日我會來紮針,多紮個幾回,並著藥喝下,這毒也就慢慢清除乾淨了。”
池父一顆心這才落了地,給足了診金,親自送他出了門。
沈棠寧腿扭傷了,走路不方便,池宴把池母送回院子睡下,這才回來。
她坐在繡凳上,見他進了門,主動問道:“娘睡下了?”
池宴點點頭,肩膀鬆垮,眉眼間無意透露幾分倦怠。
沈棠寧指了指旁邊的凳子:“坐。”
他依言坐下,垂著眼還在深思,抬眸就見她欲言又止地望著自己,唇角一鬆:“這副模樣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就說。”
沈棠寧輕輕抿唇:“沒想到你過去處在這樣的水深火熱中。”
做了那麼多年婆媳,侯夫人這人有多難相與,她心知肚明。
本以為隻有女子會麵臨內宅的人心叵測,沒想到身為男兒的池宴亦不能幸免。
池宴眸光飄忽一瞬,雲淡風輕一笑:“都過去了。”
“你從前為何不和爹娘他們說?”沈棠寧問完這話其實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二房勢微,老夫人又偏心,不過也隻是提前撕破臉罷了。
況且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誰能拿侯夫人怎麼樣呢?
說不定還要被倒打一耙,隨意扣上一頂帽子。
池宴眸色微黯,扯了扯嘴角:“說了有用嗎?娘危在旦夕,爹又沒什麼主見……”
而他又年幼,況且誰會相信看似和氣的侯夫人背地裡會做出這種事呢?
寧遠侯是一家之主,不參與後宅之事,但真要鬨起來,他會偏袒誰不言而喻。
至於老夫人,更是心偏的沒邊,池宴不是沒想過求她,後果卻是在深秋的天氣跪了一夜,老夫人都不曾見他。
隻因他娘突發惡疾,覺得晦氣。
沈棠寧垂下眼,緩緩出聲:“我挺能理解你的感受,在外人看來,我爹對我和我娘很好,但有些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從小,父親對她和阿辭就非常嚴厲,她是長女,要為弟弟妹妹以身作則,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甚至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要苦心經營名聲,將來嫁個好人家,仿佛自己是件待價而沽的貨物。
很多人暗地裡對她不滿,認為她虛偽做作,總是端著架子,事實上沈棠寧也厭惡透了這樣的自己。
年幼的她難免對沒有的東西格外渴求,她事事做到最好,也難以換來父親一個笑臉。
而沈熹微什麼都不用做,父親卻對她寵愛有加。
也是很久後,沈棠寧才明白一個道理,有些東西命中注定無緣,不是她不夠優秀,而是對方不配。
她這是在笨拙地用自己的經曆開解他。
池宴沉默地盯著她一會兒,默默取來大夫留下的藥膏。
沈棠寧驚覺回神:“你這是做什麼?”
池宴眉梢輕輕一挑:“上藥,不是腳傷了嗎?”
她險些咬到舌頭,結結巴巴:“我,我自己來就好。”
他眉眼透露出玩味神態:“你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沈棠寧抿了抿唇,不想露怯:“上個藥而已,有什麼好害羞的?”
直到池宴小心翼翼褪去她的繡鞋,沈棠寧強裝的鎮定險些轟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