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走後,大梅姨娘花容失色。
“……你可記得,前些時候侯爺的確派人去餘杭了。”她對她妹妹說。
小梅姨娘按住她肩膀:“你彆擔心,阿鴻不在餘杭,他在湖州。”
“可都是南邊,大小姐也許聽錯了地方。名字對呀!”大梅姨娘急得冒火,“難道侯爺真的把阿鴻抓了過來?”
“姐姐!”小梅姨娘拔高了聲音,“關心則亂,你彆慌神!”
大梅姨娘慌亂看著自己妹妹。
小梅姨娘:“我去打聽,看看二少爺人在哪裡。他那邊院子裡的事容易知曉。”
大梅姨娘點點頭。
內院落鎖,可各處院子走動並不難。小梅姨娘遣了個機靈的丫鬟,去了趟二少爺的院子。
二少爺的確不在。
他的乳娘樊媽媽說:“二少爺跟侯爺出去了。”
“做什麼去了?”
“沒提,神神秘秘的。”
丫鬟回去複命。
大梅姨娘三魂七魄都沒了,她嚇得瑟瑟發抖。
“我要去找老爺,此事宜早不宜遲,孩子不能落在鎮南侯手裡。”大梅姨娘說。
“現在?”
“對,咱們從後花園的角門出去,那邊的冰窖還沒有修好,婆子裡有夫人的人,咱們打過交代。”大梅姨娘道,“你隨我一起去。”
小梅姨娘生怕她出錯。
可此事萬一是真的,孩子性命不保,她們倆估計也沒個好下場。
“快些,不能拖延。”小梅姨娘說,“幸而同昌坊不遠,咱們可以走過去。”
兩人約定好,當即換上守在箱籠最底下的小廝衣裳,決定混出去。
深夜,敲響了白玉麟的宅門。
白玉麟已經睡下了,聞言被嚇一跳。
他領了她們倆去見邱士東。
大梅姨娘早年跟過邱士東,替他生了個孩子。
不過,不算是邱士東的妾,孩子生了養在乳娘手裡,大梅姨娘依舊要替邱士東做事。
“……駱崇鄴的確派人去了餘杭,此事我的人知曉。”白玉麟道。
邱士東沉下臉:“你們倆先回去。”
大梅姨娘哭了起來:“老爺,萬一阿鴻真在駱崇鄴手裡,他會殺了孩子的。”
“阿鴻有個閃失,我早就會得到信。我這廂沒信,就是阿鴻無事。”邱士東眼皮直跳,“是不是駱寧告訴你們的?”
大梅姨娘點頭。
邱士東的心,直直往下沉:“你們可能上當了。先回去,從長計議。”
“可是……”
“住口!”邱士東厲嗬,“速速回去!”
便在此時,管事跑進來。
“老爺,外頭來了官差,說有嫌犯逃進了咱們這幾處宅子,要搜查。”管事說。
白玉麟愕然:“荒唐,豈可隨意搜查?”
“那是官差。”管事臉色發白。
哪怕在邱士東身邊服侍十幾年,這管事還是怕官差。
商戶在官兵眼裡,實在卑微。而現在來的,還是京城的衙役,更令人恐懼了。
邱士東看向她們倆:“先藏到地窖去。”
兩位姨娘應是,急忙跟著管事往後躲。
邱士東出去應付。
他抬出建寧侯府的關係,又拿了建寧侯爺的名帖給官差。
“打擾了,隨便看看吧。”為首的衙役說。
很快,他們便撤了。
邱士東靜靜站在夜幕裡。
白玉麟舒了口氣,對他說:“回去歇了吧,我送她們倆回去。”
邱士東臉色沉寂,沒什麼表情:“我遭了算計。這兩位,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白玉麟微訝:“什麼也沒發生。”
“不,什麼都發生了。”邱士東道,“現在,已經晚了,隻能將錯就錯。”
邱士東的心口,狠狠震動。
他承認,他有點被打服了的感覺,生出了懼意。
他才叫大梅姨娘給白氏傳話,送一個香爐和藥給白氏,準備布局駱家,駱寧就帶著她弟弟駱宥登門。
駱宥是邱士東的兒子,邱士東很想見見他。故而,哪怕駱寧隻是來拜訪白玉麟,邱士東必然會出麵——駱寧算準了這一點。
駱寧又告訴邱士東,她消息靈通,知曉白慈容在王家的一舉一動。
邱士東心裡,是有七成相信的,認為駱寧背後有高人。否則,她也殺不掉餘卓。
兩位姨娘深夜登門,說了邱士東的兒子阿鴻被抓,邱士東那一刻,心慌了沒有?
有。
他在那個瞬間,是相信了的,所以他的心智不穩。
他隻是按住了急切。
故而,官差登門時,他滿腦子都是“阿鴻被抓”這件事,叫人把兩位姨娘藏起來。
這麼一藏,中了駱寧的圈套——駱崇鄴的姨娘,可以是登門做客,哪怕深夜說不清楚,也隻是駱崇鄴麵子上難看,邱士東藏人什麼?
這麼一藏,明早官差說他們本就是要找逃走的妾室,邱士東怎麼解釋?
昨晚搜查時,可沒在他家。
一個細微的失誤,從“駱崇鄴的小妾深夜私會外男”,變成了“邱士東拐帶鎮南侯府妾室”。
醜聞,成了犯罪。
官差們離開後,邱士東站在院子裡,被深秋夜風一吹,倏然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上了當。
他一步步落入了圈套。
駱寧是把每一步都算準了。
她知曉邱士東緊張、防備,故而兩位姨娘深夜登門時,他會被帶偏。
“……殺了她們倆,明早用泔水的車子運道城外亂葬崗埋了。”邱士東吩咐。
白玉麟失顏變色:“不可!我把她們倆送去了駱家,她們是鎮南侯府的人,賣身契都在鎮南侯手裡。”
“你也知道賣身契在鎮南侯手裡?她們是駱崇鄴的,駱崇鄴告咱們拐帶,你去坐牢,還是我去?”邱士東冷冷問。
白玉麟胖胖麵頰發白:“你說得太嚴重了。”
“婦人之仁!”邱士東道。
白玉麟微微顫抖。
邱士東當即處理了兩位梅姨娘。在地窖,殺人、毀容、綁屍很容易,輕鬆就把麵目全非的她們裝進了泔水桶裡。
處理好,尚未天亮,泔水卻可以出城。
邱士東自己換了管事衣裳,一起送泔水桶出城去了。
等他回到同昌坊的時候,官差們已經撤走了,並沒有繼續逗留。
邱士東又是一愣。
不對!
他腦殼猛然一詐,不對!
這是連環計,不是他預想的那樣。駱寧逼得兩位梅氏投奔邱士東,目的難道隻是借邱士東的手,處理掉她們?
她從未想過公開“妾室被拐帶”的事,因為會成為鎮南侯府的醜聞,對她名聲也不利。
邱士東渾身冰涼。
他一生不犯錯。
他怎麼在這件事上,一錯再錯?這是哪裡出了問題?
是他的心態。
“是不是餘卓的死,叫我太高看駱寧了?”
他反問。
餘卓一死,邱士東把事情想得太神聖、太厲害了,隻當她無所不能,才一步步被她牽著鼻子走?